身后跟着府中的田大夫。
还好,武敏之比她设想中的来得更早。刚换了第二盆净水,他便仓促地赶了过来。
武敏之痛苦地阖上了眼睛。
她将帕子浸入水中,再绞干,悄悄地擦拭着武如月的脸。
昨夜受了风寒?莫非是阿姊睡着了,蹬开了被子?可阿姊睡觉一贯结壮……不过,昨晚她睡得实在太死……
“无妨事。”田大夫终究开了口,“不过是昨夜受了些风寒……”
水面渐趋安静。
俄然想起了田大夫的话,内心顿时象生了盆火,烧得他满身高低每个毛孔都出了汗。
恍恍忽惚中,他本身也不清楚,如何就坐在了武如月的床头。
水面再无波,安静得象一片镜子。月娘不肯拜别。月娘就那样,一向一向望着他。
这朵花也要委谢残落了吗?
她一边穿衣一边去推武如月,手刚碰上武如月的肩,又是一声“哎呀。”
想到阿娘,就瞥见了阿娘那张病重的脸。
那些过往,纷至沓来,恍惚而又清楚。
象有人在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水波泛动中,阿娘的脸,碎成了点点波纹,终究,消逝不见了。
武敏之一贯沉稳,可贵失态。前次失态,还是郑国夫人病逝时。月朔正守着炉子煎药,听得他的叫声,觉得产生了甚么了不得的变故。她放下扇火的羽扇,想站起来,却又软软地瘫了下去。
“来人!来人!快来人!”他地冲向门外,大声叫道,慌得声音都变了。
这赔偿也要落空了吗?
他非常恍忽,一时竟不明白,那是谁的床榻,床榻上躺着的又是谁。
武敏之一下子复苏了过来。
武敏之问月朔:“可记得了?”
它们俯下小脑袋,不断地在武如月脸上拱着嗅着,一边呜呜地低吠。
他瞥见了月娘。
“孩儿!”阿娘面无人色,颤颤地对他伸出一只与神采一样惨白的手。
月娘躺在贤人的怀里,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但是那双哀怨的眼睛,仍然圆睁着,直直地看着他。
武敏之站在那边,握紧了拳头,一瞬不转望着床榻上的武如月。
月朔看在眼里,几近站立不住。她下认识地看了武敏之一眼,武敏之倒是神采安静,只是,嘴唇紧抿,眼睛定定地望着田大夫。
武敏之指尖微颤,他尽力定了定神。
那张床榻,明显距他不过四五步,他面前一黑,床榻连带武如月,仿佛全都后退了几百米,变得恍惚不清起来。
她的脸烫得灼人。
月朔接太小婢子送出去的水,定了定神。
他还去落空甚么?还会落空多少?
踌躇又踌躇,他终究伸脱手,隔着用帕子,颤颤地贴上了她的脸。
月奴被闹醒了,竖起家子瞪着狗眼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慌成一团。瞪了半天,俄然想起来武如月还没醒,伸出小瓜子拨了拨她的肩。一拨之下,它仿佛也感遭到了非常。
顾不上穿好衣服,一迭声唤门外的小婢子打水来,又让人从速去找阿郎。
他猛地站了起来。
他这半生,仿佛总在落空。
武敏之接过田大夫开的方剂,仓促扫了一眼,便让月朔命小婢子拿给了侍在院子外的魄渊,让他从速去抓药,并速速送返来。
月娘的脸终究消逝了,望着他的,变成了武如月。
额头上的汗如何也揩不洁净,他沉闷得恨不能将手中的帕子撕碎。
武敏之与月朔一起,望向甜睡不醒的武如月。
月朔一边急唤“阿姊”,一边伸手探了探武如月的额头。武如月全无回应,再看她满面赤红,唇干舌裂的模样,月朔一下子慌了。
“阿娘!”他仿佛靥住了,想上前握住阿娘的手,却转动不得,只感觉喉咙一阵阵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