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践之困会稽也,喟然叹曰:“吾终於此乎?”种曰:“汤系夏台,文王囚羑里,晋重耳奔翟,齐小白奔莒,其卒王霸。由是观之,何遽不为福乎?”
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喽啰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磨难,不成与共乐。子何不去?”种见书,称病不朝。人或谗种且反叛,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种遂他杀。
於是越遂释齐而伐楚。楚威王发兵而伐之,大败越,杀王无彊,尽取故吴地至浙江,北破齐於徐州。而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於江南海上,服朝於楚。
朱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及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於楚。朱公曰:“杀人而死,职也。然吾闻令媛之子不死於市。”告其少子往视之。乃装黄金千溢,置褐器中,载以一牛车。且遣其少子,朱公长男固请欲行,朱公不听。长男曰:“家有宗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遗少弟,是吾不肖。”欲他杀。其母为言曰:“今遣少子,一定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长男,柰何?”朱公不得已而遣宗子,为一封书遗故所善庄生。曰:“至则进令媛于庄生所,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长男既行,亦无私赍数百金。
故范蠡三徙,成名於天下,非苟去罢了,所止必成名。卒老死于陶,故世传曰陶朱公。
句践已平吴,乃以兵北渡淮,与齐、晋诸侯会於徐州,致贡於周。周元王令人赐句践胙,命为伯。句践已去,渡淮南,以淮上地与楚,归吴所侵宋地於宋,与鲁泗东方百里。当是时,越兵横行於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
居三年,句践召范蠡曰:“吴已杀子胥,导谀者众,可乎?”对曰:“未可。”
越王谓范蠡曰:“以不听子故至於此,为之柰何?”蠡对曰:“持满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以地。卑辞厚礼以遗之,不准,而身与之市。”句践曰:“诺。”乃令大夫种行成於吴,膝行顿首曰:“君王亡臣句践使陪臣种敢告下执事:句践请为臣,妻为妾。”吴王将许之。子胥言於吴王曰:“天以越赐吴,勿许也。”种还,以报句践。句践欲杀老婆,燔宝器,触战以死。种止句践曰:“夫吴太宰嚭贪,可诱以利,请间行言之。”於是句践以美女宝器令种间献吴太宰嚭。嚭受,乃见大夫种於吴王。种顿首言曰:“愿大王赦句践之罪,尽入其宝器。不幸不赦,句践将尽杀其老婆,燔其宝器,悉五千人触战,必有当也。”嚭因说吴王曰:“越以服为臣,若将赦之,此国之利也。”吴王将许之。子胥进谏曰:“今不灭越,后必悔之。句践贤君,种、蠡良臣,若反国,将为乱。”吴王弗听,卒赦越,罢兵而归。
后七世,至闽君摇,佐诸侯平秦。汉高帝复以摇为越王,以奉越后。东越,闽君,皆厥后也。
庄生羞为儿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臣媒介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报之。今臣出,门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款项赂王摆布,故王非能恤楚国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楚王大怒曰:“寡人虽不德耳,柰何故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令论杀朱公子,明日遂下赦令。朱公长男竟持其弟丧归。
居二年,吴王将伐齐。子胥谏曰:“未可。臣闻句践食不重味,与百姓同苦乐。此人不死,必为国患。吴有越,腹心之疾,齐与吴,疥疭也。愿王释齐先越。”吴王弗听,遂伐齐,败之艾陵,虏齐高、国以归。让子胥。子胥曰:“王毋喜!”王怒,子胥欲他杀,王闻而止之。越大夫种曰:“臣观吴王政骄矣,请试尝之贷粟,以卜其事。”请贷,吴王欲与,子胥谏勿与,王遂与之,越乃私喜。子胥言曰:“王不听谏,后三年吴其墟乎!”太宰嚭闻之,乃数与子胥争越议,因谗子胥曰:“伍员貌忠而实忍人,其父兄不顾,安能顾王?王前欲伐齐,员彊谏,已而有功,用是反怨王。王不备伍员,员必为乱。”与逢同同谋,谗之王。王始不从,乃使子胥於齐,闻其讬子於鲍氏,王乃大怒,曰:“伍员果欺寡人!”役反,令人赐子胥属镂剑以他杀。子胥大笑曰:“我令而父霸,我又立若,若初欲分吴国半予我,我不受,已,今若反以谗诛我。嗟乎,嗟乎,一人固不能独立!”报使者曰:“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於是吴任嚭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