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亭子,把两支袖子搦在手里,高低摆布使了一回,使得力发,只一膀子扇在亭子柱上,只听得刮刺刺一声清脆,把亭子柱打折了,摊了亭子半边,门子听得半山里响,高处看时,只见鲁智深一步一颠抢上山来。两个门子叫道:“苦也!这牲口今番又醉得可不小!”便把庙门关上,把拴拴了。只在门缝里张时,见智深抢到庙门下,见关了门,把拳头擂鼓也似拍门。两个门子那边敢开。
长老一面叫职事和尚留住众禅客,再回僧堂,自去坐禅,打伤了的和尚,自去将息。长老领智深方丈歇了一夜。
长老道:“自古‘天子尚且避醉汉’,何况老衲乎?如果打碎了金刚,请他的施主赵员外来塑新的;倒了亭子,也要他修盖――这个且繇他。”(好个长老:渠打渠家本身的,干卿鸟事!)
智深见世人退散,撇了桌脚,叫道:“长老与洒家做主!”(智深委曲得好!)
智深睁起眼道:“洒家又不白你的!管俺怎地?”
长老道:“智深你前番一次酣醉,闹了僧堂,便是误犯;今次又酣醉,打碎了金刚,摊了亭子,卷堂闹了选佛场,你这罪业非轻,又把众禅客打伤了。我这里削发,是个清净去处。你这等造作,甚是不好。看你赵施主面皮,与你这封书,投一个去处安身。我这里决然安你不得了。我夜来看你,赠汝四句偈言,毕生受用。”智深道:“师父,教弟子那边去安身立命?愿听俺师四句偈言。”
长老道:“休说坏了金刚,便是打碎了殿上三世佛,也没何如,只得躲避他。你们见前日的行凶么?”
店家道:“早来有些牛肉,都卖没了。”
吓得店家目瞪口呆,罔知所措,看他却向那五台山上去了。
毕竟真长老与智深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化。
智深等了一会,调回身来,看着右边金刚,喝一声道:“你这厮伸开大口,也来笑洒家!”便跳过右边台基上,把那金刚脚上打了两下。只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那金刚从台基上倒撞下来。智深提着折木头大笑。
智深无移时又吃了这桶酒,剩下一脚狗腿,把来揣在怀里;临出门,又道:“多的银子,明日又来吃。”
智深大怒,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饶了两端的。当时智深直打到法堂下,只见长老喝道:“智深!不得无礼!众僧也休脱手!”两边世人被打伤了数十个,见长老来,各自退去。
店家只得又舀一桶来。
店家道:“再要多少?”
店家瞥见鲁智深这般模样,声音各别,便道:“你要打多少酒?”
智深敲了一回,扭过身来,看了左边的金刚,喝一声道:“你这个鸟大汉,不替俺拍门,却拿着拳头吓洒家!俺须不怕你!”跳下台基,把栅刺子只一扳,却似撅葱般扳开了;拿起一折木头,去那金刚腿上便打,簌簌地,泥和色彩都脱下来。
长老道:“智深,你扳连杀老衲!前番醉了一次,滋扰了一场,我教你兄赵员外得知,他写书来与众僧陪话;今番你又如此酣醉无礼,乱了清规,打摊了亭子,又打碎了金刚,――这个且繇他,你搅得众僧卷堂而走,这个罪业非小!我这里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千百年清净香火去处。”
众僧听得,只得叫门子:“拽了大拴,繇那牲口入来!若不开时,端的做出来!”
智深猛闻得一阵肉香,走出空位上看时,只见墙边沙锅里煮着一支狗在那边。智深道:“你家见有狗肉,如何不卖与俺吃?”店家店家道:“我怕你是削发人,不吃狗肉,是以不来问你。”
智深大喜,用手扯那狗肉蘸着蒜泥吃,连续又吃了十来碗酒。吃得口滑,那边肯住。店家到都呆了,叫道:“和尚,只恁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