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赢了钱,用绳穿过两贯,放在一边,待寻那汉赎稍,又将那三贯穿缚伏贴,方欲将肩来负钱,那输的男人喝道:“你待将钱往那边去?只怕是出炉的热的,熬炙了手。”王庆怒道:“你输与我的,却放那鸟屁?”那汉睁圆怪眼骂道:“狗弟子孩儿,你敢伤老爷!”王庆骂道:“村撮鸟,俺便怕你把拳打在俺肚里拔不出来,不将钱去?”那汉提起双拳,望王庆劈脸打来。王庆侧身一闪,就势接住那汉的手,将右肘向那汉胸脯只一搪,右脚应手,将那汉左脚一勾。
范全抱怨王庆道:“俺为娘面上,担着血海般胆,留哥哥在此;倘遇恩赦,再与哥哥营谋。你却怎般没坐性!那段2、段五,最刁泼的;那妹子段三娘,更是渗濑,人起他个外号儿,唤他做‘大虫窝’。良家后辈,不知被他诱扎了多少。他十五岁时,便嫁个老公;那老公果是坌蠢,不上一年,被他炙杀了。他恃了体力,和段2、段五埋头在外寻趁闹,赚那恶心钱儿。邻近村坊,那一处不怕他的?他每接这粉头,专为勾惹人来打赌。那一张桌子,不是他骗局里?哥哥,你却到那边惹是招非!倘或暴露马脚来,你这场祸害,倒是不小。”王庆被范全说得顿口无言。范全起家对王庆道:“我要州里去当值,明日再来看你。”
又有那颠钱的,蹲踞在地上,共有二十余簇人。那颠钱的名儿,也不止一端,乃是:浑纯儿,三背间,八叉儿。
王庆对范全道:“叵耐那厮本身输了钱,反教朋友儿抢去了。”范全笑道:“这个是二哥五哥的买卖,你如何来闹他?”那边段二,段五四只眼着看妹子。那女子说道:“看范院长面皮,不必和他争闹了。那锭银子来!”段五见妹子劝他,又见妹子奢遮,“是我也是输了”,只得取出那锭原银,递与妹子三娘。那三娘把与范全道:“原银在此,将了去!”说罢,便扯着段二段五,分开世人去了。范全也扯了王庆,一迳回到草庄内。
那女子有二十四五年纪;他脱了内里衫子,卷做一团,丢在一个桌上,内里是箭小袖紧身,鹦哥绿短袄,下穿一条大裆紫夹袖裤儿,踏步上前,提起拳头,望王庆打来。王庆见他是女子,又见他起拳便有马脚,成心耍他,用心不消快跌,也拽双拳吐个流派,摆开解数,与那女子相扑。
当下王庆取出银子,望桌上一丢,对那汉道:“胡乱掷一回。”那汉一眼着王庆说道:“要掷便来。”说还未毕,早有一小我,向那前面桌子边人丛里挨出来,貌相长大,与那坐下的大汉,仿佛类似。对王庆说道:“秃秃他,这锭银怎好出主?将银来,我有钱在此。你赢了,每贯只要加利二十文。”王庆道:“最好!”与那人打了两贯钱,那人已是每贯先撤除二十文。王庆道:“也罢!”随即与那汉讲过掷朱窝儿。方掷得两三盆,随有一人挨下来,出主等掷。
那些掷色的,在那边呼么喝六,颠钱的在那边唤字叫背;或夹笑带骂,或当真打。那输了的,脱衣典裳,褫巾剥袜,也要去翻本,废奇迹,忘寝食,到底是个输字;那赢的,意气扬扬,东摆西摇,南闯北踅的寻酒头儿再做,身边便袋里,搭膊里,衣袖里,都是银钱,到后捉本计帐,本来赢未几,赢的都被把梢的,放囊的拈了头儿去。不说打赌风景,更有村姑农妇,丢了锄麦,撇了灌菜,也是三三两两,成群作队,仰着黑泥般脸,露着黄金般齿,呆呆地立着,等那粉头出来。看他普通是爹娘养的,他便如何恁般斑斓,有多少人看他。当下不但邻近村坊人,城中人也赶出来□看,把那青青的麦地,踏光了十数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