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晁盖提了灯笼自出房来,仍旧把门拽上,急入后厅来见雷横,说道:“甚是慢客。”雷横道:“多多相扰,理甚不当。”两个又吃了数杯酒,只见窗子外射入天光来。雷横道:“东方动了,小人辞职,好去县中画卯。”晁盖道:“都头官身,不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干,千万来走一遭。”雷横道:“却得再来拜见,请保正免送。”晁盖道:“却罢也送到庄门口。”
晁盖听了,记在心,称谢道:“多亏都头见报。”
少刻,庄客捧出盘馔酒食。晁盖说道:“其间不好说话,不如去后厅轩下少坐。”便叫庄客内里点起灯烛,请都头内里酌杯。晁盖坐了主位,雷横坐了客席。两个坐定,庄客铺下果品按酒菜蔬盘馔,庄客一面筛酒。晁盖又叫置酒与兵士世人吃,庄客请世人,都引去廊下客位里管待,大盘肉,大碗酒,尽管叫世人吃。
两个同走出来,那伙兵士世人都吃了酒食,吃得饱了,各自拿了枪棒,便去门房里解了那汉,背剪缚着,带出门外,晁盖见了,说道:“好条大汉!”雷横道:“这厮便是灵官殿里捉的贼。”说犹未了,只见那汉叫一声“阿舅!救我则个!”晁盖冒充看他一看,喝问道:“兀的这厮不是王小三么?”那汉道:“我便是。阿舅救我!”世人吃了一惊。雷横便问晁盖道:“此人是谁?如何却认得保正?”晁盖道:“本来是我外甥王小三。这厮如安在庙里歇?乃是家姐的孩儿,从小在这里度日,四五岁时随家姐夫和家姐上南京去住,一去了十数年。这厮十四五岁又来走了一遭,跟个东京客人来这里发卖,向后再未曾见面。多听得人说这厮不成器,如何却在这里!小可本也认他不得,为他鬓边有这一搭朱砂记,是以影影记得。”
晁盖喝道:“小三你如何不迳来见我,却去村中做贼?”那汉叫道:“阿舅!我未曾做贼!”晁盖喝道:“你既不做贼,如何拿你在这里?”夺过兵士手里棍棒,劈脸劈脸便打。雷横并世人劝道:“且不要打,听他说。”那汉道:“阿舅息怒,且听我说。自从十四五岁时来走了这遭,现在不是十年了!昨夜路上多吃了一杯酒,不敢来见阿舅;权去庙里睡得醒了结来寻阿舅。不想被他们不问事繇,将我拿了;却未曾做贼!”晁盖拿起棍来又要打,口里骂道:“牲口!你却不迳来见我,且在路上妄图这口黄汤!我家中没得与你吃?屈辱杀人!”雷横劝道:“保正息怒。令甥本未曾做贼。我们见他偌大一条大汉,在庙里睡得蹊跷,亦且面熟,又不认得,是以设疑,捉了他来这里。若早知是保正的令甥,定不拿他。”――唤兵士,――“快解了捆绑的索子,放还保正。”众兵士顿时解了那汉。雷横道:“保正休怪,早知是令甥,不致如此。甚是获咎。小人们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