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书看阶下那人时,倒是青面兽杨志。梁中书大喜,随即唤杨志上厅,说道:“我正忘了你。你若与我送生辰纲去,我自有汲引你处。”杨志叉手向前,禀道:“恩相调派,不敢不依。只不知怎地办理?几时起家?”梁中书道:“下落大名府差十辆承平车子;帐前十个厢禁军,监押着车;每辆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每辆车子,再使个军健跟着。三日内便要起家去。”杨志道:“非是小人推托。实在去不得。乞钧旨别差豪杰邃密的人去。”梁中书道:“我故意要汲引你,这献生辰纲的札子内另修一封书在中间,太师跟前重重保你,受道勒令返来。如何倒生支词,推让不去?”杨志道:“恩相在上,小人也曾听得上年已被贼人劫去了,至今未获。今岁途中盗贼又多;此去东京又无水路,都是水路。颠末的是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这几处都是能人出没的去处。便兼单身客人,亦不敢单独颠末。他晓得是金银宝贝,如何不来掳掠!枉成果了性命!以此去不得。”梁中书道:“恁地时多着军校防护送去便了。”杨志道:“恩相便差一万人去也不济事;这厮们一声听得能人来时,都是先走了的。”梁中书道:“你这般地说时,生辰纲不要送去了?”杨志又禀道:“若依小人一件事,便敢送去。”梁中书道:“我既委在你身上,如何不依?你说!”杨志道:“若依小人说时,并不要车子,把礼品都装做十馀条担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货也点十个矫健的厢禁军,却装做脚夫挑着;只消一小我和小人去,却打扮做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托付,恁地时方好。”梁中书道:“你甚说得是。我写书呈,重重保你,受道诰命返来。”杨志道:“深谢恩相汲引。”当日便叫杨志一面打拴担脚,一面选拣甲士。
三阮那边肯受。吴用道:“朋友之意,不成相阻。”三阮方才受了银两。一齐送出庄外来。吴用附耳低言道:“这般这般,至期不成有误。”三阮相别了,自回石碣村去。晁盖留住公孙胜,刘唐在庄上。吴学究常来议事。
众军忍气吞声,只得睡了。当日直到辰牌时分,渐渐地打火吃了饭走。一起上赶打着,不准投凉处歇。
两个虞候坐在柳阴树劣等得老都管来;两个虞候奉告道:“杨家那厮强杀只是我相公门下一个提辖!直这般会做大!”老都管道:“须是相公劈面分付道:”休要和他别拗,‘是以我不作声。这两日也看他不得。临时耐他。“两个虞候道:”相公也只是情面话儿,都管自做个主便了。“老都管又道:”且耐他一耐。“当日行到申牌时分,寻得一个客店里歇了。那十一个厢禁军两汗通流,都感喟吹嘘,对老都管说道:”我们不幸做了军健!情晓得被差出来。这般火似热的气候,又挑侧重担;这两日又不拣早凉行,动不动老迈藤条打来;都是普通父母皮肉,我们直恁地苦!“老都管道:”你们不要怨怅,巴到东京时,我自赏你。“那众军汉道:”如果似都管对待我们时,并不敢怨怅。“又过了一夜。
此时恰是蒲月半气候,虽是晴明得好,只是炽烈难行。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只得路上行。自离了这北京五七日,端的只是起五更,趁早凉便行;日中热时便歇。五七今后,人家渐少,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杨志却要辰牌起家,申时便歇。那十一个厢禁军,担子又重,无有一个稍轻,气候热了,行不得;见着林子便要去安息。杨志赶着催促要行,如若愣住,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便打,逼赶要行。两个虞候虽只背些包里行李,也气喘了行不上。杨志便嗔道:“你两个好不晓事!这干系须是俺的!你们不替洒家打这夫子,却在背后也渐渐地挨!这路上不是耍处!”那虞候道:“不是我两个要慢走,实在热了行不动,是以掉队。前日只是趁早凉走,现在恁地正热里要行,恰是好歹不均匀!”杨志道:“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前日行的须是好空中;现在恰是难堪去处,若不日里赶畴昔,谁敢五更半夜走?”两个虞候口里不言,肚中深思:“这厮不直得便骂人!”杨志提了朴刀,拿着藤条,自去赶那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