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笑下楼来,口里道:“押司安设。彻夜多欢,明日渐渐地起。”
宋江被他劝不过,连饮了三五杯。婆子也连连吃了几杯,再下楼去烫酒。
婆子道:“押司,不要内心见怪,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儿,和押司只吃这杯;我猜着你两口多时不见,必然要早睡,清算了罢休。”婆子又劝宋江吃两杯,清算杯盘,下楼来,自去灶下去。
王公道:“恩主经常觑老夫,又蒙与毕生寿具,老夫当代不能酬谢,后代做驴做马酬谢押司!”
阎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双眼倒是琉璃葫芦儿普通!却才见押司努嘴过来,叫你发科,你倒不撺掇押司来我屋里,倒置打抹他去!常言道‘杀人可恕,道理难容’”这婆子跳起家来,便把那唐牛儿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跄跄,直从房里叉下楼来。
婆子笑道:“我儿只是烦躁,且畅怀吃两盏儿。押司也满饮几杯。”
唐牛儿道:“你做甚么便我叉我!”
唐牛儿闪将入来,看着阎婆和宋江,婆惜唱了三个喏,立在边头。宋江深思道:“这厮来得最好!”把嘴望下一努。唐牛儿是个灵巧人,便瞧科,看着宋江便说道:“小人那边不寻过!本来却在这里吃酒耍!好吃得安稳!”
把头上巾帻除下,放在桌子上;脱下上盖衣裳,搭在衣架上;腰里解下鸾带,上有一把解衣刀和招文袋,却挂在床边雕栏上;脱去了丝鞋净袜,便上床去那婆娘脚后睡了。半个更次,听得婆惜在脚后嘲笑,宋江内心气闷,如何睡得着。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莫恨更长。”看看半夜四更,酒却醒了。捱到五更,宋江起来,面盆里冷水洗了脸,便穿了上盖衣裳,带了巾帻,口里骂道:“你这贼人好生无礼!”婆惜也未曾睡着,听得宋江骂时,扭过身回道:“你不羞这脸!”宋江忿那口气,便下楼来。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出处,起五更做甚么?”宋江也不该,只顾来开门。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时,与我上门。”宋江出得门来,就上了;忿那口气没出处,一向要奔回下处来;却从县前过,见一盏明灯灯看时,倒是卖汤药的王公来到县前趁早市。那老儿见是宋江来,仓猝道:“押司,如何本日出来得早?”宋江道:“便是夜来酒醉,错听更鼓。”王公道:“押司必定伤酒,且请一盏”醒酒二陈汤。“”宋江道:“最好。”就凳上坐了。那老儿浓浓的捧一盏“二陈汤”递与宋江吃。宋江吃了,蓦地想起道:“经常吃他的汤药,未曾要我还钱。我旧时曾许他一具棺材,未曾与得他。”想起昨日有那晁盖送来的金子,受了他一条,在招文袋里。“何不就与那老儿做棺材钱,教他欢乐?”
宋江道:“莫不是县里有甚么要紧事?”
王公道:“休要去取。明日渐渐的与老夫不迟。”
唐牛儿便道:“端的是知县相公紧等的活动,我却未曾说慌。”
阎婆道:“我儿,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吃盏使得。”
宋江正没做事理处,口里只不作声,肚里好生进退不得。
唐牛儿钻将过来道:“你打!”
那婆娘应道:“不干你事!你自去睡!”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睬我,希冀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要笑!我现在却不要!”
婆子下楼来,清算了灶上,洗了脚手,吹灭灯,自去睡了。
宋江便道:“王公,我日前曾许你一具棺材钱,一贯未曾把得与你。本日我有些金子在这里,把与你,你便可将去陈二郎家买了一具棺材,放在家里。你百年归寿时,我却再与你送终之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