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家中两口儿唠叨,只见武松引了一个土兵,拿着一条匾担,迳来房里清算了行李,便出门去。武大赶出来叫道:“二哥,做甚么便搬了去?”武松道:“哥哥,不要问;提及来,装你的幌子。你只由我自去便了。”
武大回到厨下来问老婆道:“我叫他又不该,只顾望县前这条路走了去,恰是不知怎地了!”那妇人骂道:“糊突桶!有甚么难见处!那厮羞了,没脸儿见你,走了出去!我也不再许你留这厮在家里宿歇!”武大道:“他搬出去须吃别人笑话。”那妇人道:“浑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倒不吃别人笑!你要便自和他道话,我却做不得如许的人!你还了我一纸休书来,你自留他便了!”武大那边敢再开口。
武松带了土兵自回县前来清算。次日夙起来,拴束了包裹,来见知县。那知县已自先差下一辆车儿,把箱笼都装载车子上;点两个精干土兵,县衙里拨两个亲信伴当,都分付了。那四个跟了武松就厅前拜辞了知县,拽扎起,提了朴刀,监押车子,一行五人离了阳谷县,取路望东京去了。
你道那人姓甚名谁?那边居住?本来只是阳谷县一个败落户财主,就县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也是一个奸滑的人,使得些好拳棒;迩来爆起家,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是以,满县人都饶让他些个。那人覆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唤他做西门大郎。——迩来起家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
三小我来到楼上客位里,武松让哥嫂上首坐了。武松掇个杌子,横投坐了。土兵搬将酒肉上楼来摆在桌子上。武松劝哥哥嫂嫂吃酒。那妇人只顾把眼来睃武松。武松只顾吃酒。
那武大、武松弟兄自再吃了几杯。武松拜辞哥哥。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返来,和你相见!”口里说,不觉眼中堕泪。武松见武大眼中垂泪,便说道:“哥哥便不做得买卖也罢,只在家里坐地;川资兄弟自送将来。”武大送武松下楼来。临出门,武松又道:“大哥,我的言语休要忘了。”
武大那边敢再开口,由武松搬了去。那妇人在内里喃喃呐呐的骂道:“却也好!人只道一个亲兄弟做都头,怎地赡养了哥嫂,却不知反来嚼咬人!恰是‘花木瓜,空都雅’!你搬了去,倒谢天谢地!且得朋友离面前!”武大见老婆这等骂,正不知怎地,心中只是咄咄不乐,放他不下。
自从武松搬了去县衙里宿歇,武大自仍然每日上街,挑卖炊饼。本待要去县里寻兄弟说话,却被这婆娘千叮万嘱分付,教不要去兜揽他;是以,武大不敢去寻武松。
话分两端。只说武大郎自从武松说了去,整整的吃那婆娘骂了三四日。武大忍气吞声,由他自骂,内心只依着兄弟的言语,端的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出去卖,未晚便归,一脚歇了担儿,便去除了帘子,关上大门,却来家里坐地。
看看天气黑了,王婆却才点上灯来,正要关门,只见西门庆又踅将来,迳去帘底下那座头上坐了,朝着武大门前只顾望。王婆道:“大官人,吃个‘和合汤’如何?”西门庆道:“最好,乾娘,放甜些。”王婆点一盏和合汤,递与西门庆吃。坐个一歇,起家道:“乾娘记了帐目,明日一发还钱。”王婆道:“无妨。伏惟安设,来日早请过访。”西门庆又笑了去。当晚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