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叔道:“家有贤妻,见得极明!”随即叫火家分付:“我中了恶,去不得;你们便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快来回报。得的钱帛,你们分了,都要伏贴。若与我钱帛,不成要。”
再说那妇人归到家中,去槅子前面设个灵牌,上写“亡夫武大郎之位”;灵床子前点一盏玻璃灯,内里贴些经幡钱垛金银锭采绘之属;每日却自和西门庆在楼上肆意取乐,却不比先前在王婆房里只是偷鸡盗狗之欢,现在家中又没人碍眼,肆意停眠整宿。这条街上远近人家无有一人不知此事;却都惊骇西门庆那厮是个刁徒地痞,谁肯来多管。
那西门庆正和这婆娘在楼上取乐,听得武松叫一声,惊的屁滚尿流,一向奔后门,从王婆家走了。那妇人应道:“叔叔少坐,奴便来也。”本来这婆娘自从药死了武大,那边肯带孝,每日只是盛饰艳抹和西门庆做一处取乐;听得武松叫声“武二返来了”,仓猝去面盆里洗落了脂粉,拔去了金饰钗环,疏松挽了个儿,脱去了红裙绣袄,旋穿上孝裙孝衫,方从楼上哽哽咽咽假哭下来。
武松叫过卖造三分饭来,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纪幼小,倒有养家孝敬之心。却才与你这些银子,且做川资。我有效着你处,事件了毕时,我再与你十四五两银子做本钱。你可备细说与我:你恁地和我哥哥去茶坊里捉奸?”
武松回到下处房里,换了衣服鞋袜,戴上个新头巾,锁上了房门,一迳投紫石街来。两边众邻舍瞥见武松回了,都吃一惊。大师捏两把汗,悄悄的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返来,怎肯干休!必定弄出事来!”
天气渐白了,土兵起来烧汤。武松洗漱了。那妇人也下楼来,看着武松道:“叔叔,夜来烦恼?”武松道:“嫂嫂,我哥哥端的甚么病死了?”那妇人道:“叔叔,却怎地忘了?夜来已对叔叔说了,害心疼病死了。”武松道:“却赎谁的药吃?”那妇人道:“见有药帖在这里。”武松道:“倒是谁买棺材?”那妇人道:“央及隔壁王乾娘去买。”武松道:“谁来扛抬出去?”那妇人道:“是本处团头何九叔。尽是他保持出去。”
武松说罢,一双手按住胳膝,两只眼睁得圆彪彪地,看着何九叔。何九叔便去袖子里取出一个袋儿,放在桌子上,道:“都头息怒。这个袋儿便是一个大证见。”
武松道:“嫂嫂,且住。休哭。我哥哥几时死了?得甚么症候?吃谁的药?”那妇人一头哭,一头说道:“你哥哥自从你转背一二旬日,猛可的害急心疼起来;病了八九日,求神问卜,甚么药不吃过,医治不得,死了!撇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