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自到单身房里,早有十数个普通的囚徒来看武松,说道:“豪杰,你新到这里,包裹里如有情面的手札并利用的银两,取在手头,少刻差拨到来,便可送与他,若吃杀威棒时,也打得轻。若没情面送与他时,端的狼狈。我和你是普通犯法的人,特地报你晓得。岂不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们只怕你初来不免得,通你得知。”武松道:“感激你们众位指教我。小人身边略有些东西。如果他好问我讨时,便送些与他;如果硬问我要时,一文也没!”众囚徒道:“豪杰!休说这话!前人道:”不怕官,只怕管;‘’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只是谨慎便好。“
武松笑将起来。张青、孙二娘也笑。两个公人正不知怎地。那两个火家自去宰杀鸡鹅,煮得熟了,清算杯盘端坐。张青教摆在前面葡萄架下,放了桌凳坐头。张青便邀武松并两个公人到后园内。武松便让两个公人上面坐了,张青、武松鄙人面朝上坐了,孙二娘坐在横头,两个男人轮番斟酒,来往搬摆盘馔。张青劝武松喝酒;至晚,取出那两口戒刀来,叫武松看了,果是镔铁打的,非一日之功。两个又说些江湖上豪杰的活动,倒是杀人放火的事。
三四个甲士引武松依前送在单身房里。众囚徒都来问道:“你莫不有甚好了解手札与管营么?”武松道:“并未曾有。”众囚徒道:“若没时,寄下这顿棒,不是美意,晚间必定来成果你。”武松道:“还是怎地来成果我?”众囚徒道:“他到晚把两碗乾黄仓米饭来与你吃了,趁饱带你去土牢里,把索子捆翻,着藁荐卷了你,塞了你七窍,倒置竖在壁边,不消半个更次便成果了你性命,这个唤做‘盆吊’。”武松道:“再有怎地安排我?”世人道:“再有一样,也是把你来捆了,却把一个布袋,盛一袋黄沙,将来压在你身上,也不消一个更次便是死的,这个唤‘土布袋’。”武松又问道:“另有甚么法度害我?”世人道:“只是这两件怕人些,其馀的也不打紧。”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道:“差拨官人来了!”世人都自散了。武松解了包裹坐在单身房里。只见那小我走将入来问道:“阿谁是新到囚徒?”武松道:“小人便是。”差拨道:“你也是安眉带眼的人,直必要我开口?说你是景阳冈打虎的豪杰,阳谷县做都头,只道你晓事,如何这等不达时务!――你敢来我这里!猫儿也不吃你打了!”武松道:“你到来发话,希冀老爷送情面与你?半文也没!我精拳头有一双相送!碎银有些,留了自买酒吃!看你怎地何如我!没地里到把我发还阳谷县去不成!”
那差拨大怒去了。又有众囚徒走拢来讲道:“豪杰!你和他强了,少间苦也!他现在去,和管营相公说了,必定害你性命!”武松道:“不怕!随他如何何如我!文来文对!武来武对!”
话说当下张青对武松说道:“不是小民气歹;比及都头去牢城营里刻苦,不若就这里把两个公人做翻,且只在小人家里过几时。如果都头肯去落草时,小人亲身送至二龙山宝珠寺与鲁智深相聚入伙。如何?”武松道:“最是兄长美意傲视小弟。只是一件,武松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这两个公人于我分上只是谨慎,一起上伏侍我来,我若害了他,天理也不容我。你若敬爱我时,便与我救起他两个来,不成害他。”张青道:“都头既然如此仗义,小人便救醒了。”
未及晌午,早来到城里。直至州衙,当厅投下了东平府文牒。州尹看了,收了武松,自押了回文与两个公人归去,不在话下。随即却把武松帖发本处牢城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