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见他惶恐,掠了两遭,没人出钱,便叫公人取出五两银子来。宋江叫道:“教头,我是个犯法的人,没甚与你;这五两白银权表薄意,休嫌轻微。”那男人得了这五两白银,托在手里,便收科道:“恁地一个驰名的揭阳镇上,没一个晓事的豪杰汲引咱家!可贵这位恩官,本身见自为事在官,又是过往其间,倒置打发五两白银!恰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惯使非论家大富,风骚不在着衣多。’这五两银子强似别的十两!自家拜揖。愿求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鼓吹。”宋江答道:“西席,量这些东西值得多少!不顺言谢。正说之间,只见人丛里一条大汉分开人众,抢近前来,大喝道:”兀那是甚么鸟汉!那边来的囚徒,敢来灭俺揭阳镇上威风!“
那人立在侧边,偷眼着,见他包裹沉重,有些油水,心内自有八分欢乐;接了宋江的银子,便去内里舀一桶酒,切一盘牛肉出来,放下三只大碗,三只筋,一面筛酒。三小我一头喝酒,一面口里说道:“现在江湖上歹人多,有万千豪杰着了道儿的:酒肉里下了蒙汗药,麻翻了,劫了财物,人肉把来做馒头子,我只是不信。那边有这话?”那卖酒的人笑道:“你三个说,不要我这酒和肉!内里都有了麻药!”宋江笑道:“这个大哥瞧见我们说着麻药,便来讽刺。”两个公人道:“大哥,热一碗也好。”那人道:“你们要热,我便将去烫来。”那人烫热了,将来筛做三碗。恰是饥渴当中,酒肉到口,如何不喜?三人各喝了一碗下去。只见两个公人瞪了双眼,吵嘴边流下涎水来,你揪我扯,望后便倒。
当晚住了一夜,次日夙起来,坚心要行。吴学究道:“兄长听禀:吴用有个至爱了解,见在江州充做两院押牢节级,姓戴名宗。本处人称为戴院长。为他有道术,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唤他做神行太保。此人非常仗义疏财。夜来小生修下一封书在此与兄长去,到彼时可和本人做个了解。但有甚事,可教众兄弟晓得。”众头领挽留不住,安排宴席送行;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将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公人;就帮宋江挑了包裹,都送下山来。一个个都道别了。吴学究和花荣直送过渡,到通衢二十里外,众头领回上山去。只说宋江自和两防送公人取路投江州来。阿谁公人见了盗窟里很多人马,众头领一个个都拜宋江,又得他那边多少银两,一起上只是谨慎伏侍宋江。
宋江跳起来道:“你两个怎地得一碗便恁醉了?”向前来扶,不觉自家头晕目炫,扑地倒了。光着眼,都面面相觑;麻痹了,转动不得。旅店里那人道:“忸捏!好几日没买卖!本日天送这三个行货来与我!”先把宋江倒拖了,入去山边人肉作房里,放在剥人凳上;又来把这两个公人也拖了入去,那人再来,却把包裹行李都提在后屋内,翻开看时,都是金银。那人自道:“我开了很多年旅店,不见着这等一个囚徒!量这等一个罪人,怎地有很多财物,却不是从天降下赐与我的!”那人看罢包裹,且去门前望几个火家返来开剥。立在门前看了一回,不见一个男女返来。
三小我行了半日,早是未牌时分。行到一个去处,只见火食辏集,贩子鼓噪。正来到镇上,共见那边一伙人围住着看。宋江分开人丛,挨入去看时,却本来是一个使棒卖膏药的。宋江和两个公人立住了脚,看他使了一回棒。那教头放下了手中棒,又使了一回拳。宋江喝采道:“好棒拳脚!”那人却拿起一个盘子来,口里开口道:“小人远方来的人,投贵地特来就事。虽无惊人的本领,端赖恩官作成,远处夸称,近方矫饰。如要筋骨药,当下取赎;如不消膏药,可烦赐些银两铜钱,休教空过了。”那教头把盘子掠了一遭,没一个出钱与他。那汉又道:“看官,高抬贵手”。又掠了一遭,世人都白着眼看,又没一个出钱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