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有一头长及至腰的发丝,不绑不束,就这么随便披垂在身后,在海风轻拂中飞舞,被阳光映得发亮的发色黑得好似一匹上好的绸。她身上穿戴的不过就是一件浅显的粗布衣裳,不但尽是补丁不说,另有些不称身,腰身显得有些过宽了,只得用一根烂布条将腰束住,勉强还算得合体。
风大雨大,油纸伞底子撑不住,就是人也不敢站得离岸边太近,就怕一个不重视,就被卷到浪里去。
女人目光闪了闪,固然日日的咸鱼糠饭已让她有些烦厌了,但他们的恩倒是切实在实的。“那么你也感觉我是鲛人?”
此时,女人那双黑金色的眼瞳望定阿妹,似是饱含了兴味,“说我是鲛人?为何?”
阿妹倒是游移地摇了点头。
因着昨夜的一场风雨,这海滩上竟似停顿了好多的鱼,村民们这一刻内心已全没了昨夜的惊骇,取而代之的,满是欢乐鼓励。海神给他们送来了这么多的礼品,他们天然欢乐。
这一夜,暴雨如注,风波吼怒着拍打在岸边礁石上。这一夜,这个安好的海边小村,却必定无眠。能睡得着的,也就只要不知世事的小孩子了。而村民们都是提心吊胆,乃至由村长构造了人,换着值夜,就怕这海神之怒,会殃及他们这些精神凡胎。
只是,今回倒是他们白提心吊胆了一回。夜色转淡时,吼怒了整夜的风雨垂垂停歇下来。波浪,像是玩儿得怠倦,被安抚着沉甜睡去的玩皮孩童,这一刻,反倒和顺得只似轻声呢喃。
这一刻的海,和顺而安好,只需看着,心便不由静下来。
海,这一刻,被轻风拂得和顺,乌黑的浪花悄悄涌上来,漫过半埋在沙里的那双恍若雪藕的玉足,轻吻过足背,又似害臊普通退了归去。
可就是如许的一个女子,站在海边,光看背影却让阿妹自心间油然生出一种畏敬,不自发的,便是悄悄放缓了脚步,低声喊道,“姐姐,我阿娘让我来叫你回家用饭了。”
她五官中最为超卓的,应是那双眼,黑中带金,黑得纯粹,金色耀目,融会在一处,恍若能摄民气魄普通的美。额间一抹墨色,阿妹她阿娘见了曾公开感喟,说是好好的一个女人怎的额间却有这么一个碍眼的胎记?阿妹看了,却感觉暗自喜好,那抹墨痕细心看了,竟好似一朵花,阿妹不晓得是甚么好,但只是瞧着,便感觉挺奇怪,挺都雅的。
“那一日,海神发怒,海里卷起了好大的浪。浪退了,姐姐便躺在了岸上。姐姐如许美,就像是海里能诱人灵魂的鲛人,阿牛哥他们都是那么说的。”阿妹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破褴褛烂的衣裙,明显是大人的旧衣裳改小了的,怕是已穿了好几年,袖子缩在腕上手臂间,裤腿下也暴露了半截小腿,因着长年在海边日头下晒着,皮肤都有些发黑,更衬得她瘦成了一把骨头,足见这一家人日子过得有多宽裕。
这反倒让女人有些兴味地挑起一道眉来,“为何?”
阿妹内心有些猎奇,不由悄悄靠了畴昔,从女子身后探出头来,也往那海面看去。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猎奇地偷偷从窗户往外望,指着那海面翻滚的浓云里的一点妖异流转的紫光,不及问,便已被白了脸的大人一把拍开了手,捂住了嘴。海神发怒了。不能指,更不能问。
湛蓝的海水被海风轻拂着一层层乌黑的浪花,往着岸边推来,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远处,几只渔船正缓缓驶向天涯。这是阿妹日日都看惯了的景色,没感觉有半点儿的特别。但是,那女子却看得过分专注了,这让阿妹不得不猎奇。
在海神的力量面前,他们实在过分纤细,不过眨眼间便能被淹没。而他们只想着,如果果然大难来时,能够有机遇逃一回命罢了。至于能不能逃过,那又两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