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外大雪压枝俏,后门口晓冬头发梳得滴溜顺在擦皮鞋,托了只鞋油盒子拿把软毛小刷擦得万般细心,连生同苏佑玲踏雪而来,遥遥朝这里打趣,“喔哟,新舅佬目前神情咯!”,晓冬昂首嘿了一声,笑起,“你们可算来了!……快些客堂里坐!姆妈方才还问呢……”一边拿过他们的伞请他们进屋。客堂间里已是一派暖意融融,来的人也未几,估计都是些嫡亲老友――现现在都时髦文明结婚了,顾老佳耦向来开通,主张在家里构造个小型集会,只等男方来连人带嫁奁接了去,餐馆里请顿酒就成,乐得轻松。顾太太那边两人的红封递上了,不免恭喜客气了一番,得了些喜糖,苏佑玲便先去看新娘子了。顾太太算来也有好些时候没有见着连生了,这厢里见到他分外的感到亲热,眉开眼笑拉过他一只手臂细细看了两眼,说他瘦了,问他学厨可苦,又笑请他骨牌凳上坐,一边给他泡茶。“内里腊梅开得真是好,这下里香的!”他笑往外望,不由得赞叹了一句,顾太太不无高傲道:“可不是?房东太太也说本年开得格外闹猛!往年都不似这般咯……”“顾姐好福分,好兆头啊!”“感谢,感谢,如你所言!”喜笑容开之余,顾太太因又问起他和苏佑玲的事,问是否已有定日子,他笑笑说还没有,顾太太猜着也是连生这一阵来太忙的原因,倒没有催促,只是略有些感慨,“佑玲来这里无亲无端,一个女孩子不轻易,真巧碰到你,那也是她的福分……”“那里那里,我的福分。”他忙一笑点头,又是三言两语讨得顾太太一片欢心,对他喜爱有加。
他们这个客堂用板壁隔开来了,本来顾晓春住厂舍,在此处没有房间,眼下办婚事便临时在客堂里隔了一间出来。苏佑玲出来时,顾晓春在给一群来看新娘子的小孩发喜糖,闹盈盈吵嚷嚷的,糖果蜜枣掉了一地――她明天穿了一领大红软缎棉袍,发髻上夹着一支快意,也不知怎的,一见她这副打扮,苏佑玲的眼眶就红了。她这里在窗前搭了一张折叠床,床上堆着几床嫁被和红绿缎子被面,那边墙边也是细细道道一众嫁奁,有一些苏佑玲还很眼熟,那是先前她混闹非跟着他们佳耦一起去买的……下雪天内里分外的亮,窗玻璃上的红双喜映着几瞥嬉笑摇摆的梅影,敞亮得叫人眼睛泛酸,她特长绢抹着眼角,挤咂着眼笑嘻嘻畴昔坐在床沿。顾晓春打发走那群小孩后,又回身给她一大把糖,两人促膝说了会儿话。她一向埋头把玩着那对圆腰青瓷糖缸,拿上面系的红绒线解开,又重新系一个结――这对糖缸也是当时候她同他们去买的,“贫民食盐,富人吃糖”,积年婚嫁必备糖缸,瞻仰繁华,现现在也少不了这一样寄意。这是一对团斑纹糖缸,鸳鸯戏莲的纹样,他们佳耦断不美意义买这对,还是她软磨硬泡逼他们买的。“咳,恩恩爱爱,大富大贵……”她木然喃喃念了一句,亦如先前她逼他们买时也是这般说辞,当时候兴兴道道,现在倒竟有些失魂落魄,顾晓春沉默握住她的手,握捏了几下,禁不住掉转头拭着眼,想起来又笑着站起,忙不迭四周翻找着,“哦,我今后住到施高塔路了,我把地点写给你……咳,真是,纸和笔寻不到了,越忙越乱……”笔找到了,没有纸,便从那里随便撕了一片红纸下来,她把地点写给苏佑玲,请她和连生今后去玩,苏佑玲承诺地看着,折折好塞进了大衣口袋。
头次办丧事,顾先生也帮不了多少事,虽说现在都统统从简了,可也实在忙到了晓冬,一双皮鞋都没擦像腔,又要跑出去借家什,连生坐了没一会儿也帮着打起动手来,又是出去买炮仗,又是帮手铺红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