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酒滴愁肠,愁重酒有力。
正闲话间,只闻声部下人,嘈嘈的出去报导:“外边有个番国和尚在门首,强要化斋,再回他不去。”雄信传闻,便同叔宝出来。只见一个番僧,身披着花色绒绣禅衣,肩挑拐杖,那面孔生得:
怪杀颠狂如落絮,生增轻浮似浮沤。
天北风大,刮下一场大雪来。樊建威冒雪冲风,耳朵里颈窝里,都钻了雪出来,寒气又来得短长,口也开不得。只见:
观主清算果酒,陪建威夜坐。樊建威因雪里受些寒气,身子困乏,到也放量多饮几杯热酒。临时睡过一宵,才见天明,即便起家,封一封谢仪,送与观主。这观主知是秦叔宝的朋友,死也不肯受他的,留住樊建威吃了早餐,送出东岳庙来,唆使二贤庄途径。樊建威竟投雄信庄上来。
乱飘来燕塞边,密洒向孤城外,却飞还梁苑去,又回转灞桥来。攘攘挨挨倒置把乾坤压,清楚将造化填。荡摩得红日无光,威胁得青山失容。长江上冻得鱼沉雁杳,空林中饿得虎啸猿哀。不成吉祥反成害,侵伤了垄麦,压损了庭槐。暗昏柳眼,勒绽梅腮,填蔽了锦重重禁阙宫阶,讳饰了绿沉沉舞榭歌台。哀哉苦哉,河东贫士愁无法。猛惊猜,忒奇特,这的是天上飞来冷祸胎,教人各处下生灾。几时守得个赫威威太阳真火当头晒,暖溶溶和蔼东风滚地来。扫浓云四开,现彼苍一块,还是祥光瑞烟霭。
诗曰:
一双怪眼,两道拳眉。鼻尖矗立,仿佛鹰爪钩镰,须鬓疏松,却似狮张海口。嘴里念着番经罗喃,手里摇着铜磬琅珰。只道达摩乘苇渡,还疑铁拐降山庄。
雄信道:“吾兄不必伤感。既如此,天明就打发吾兄长行便了。今晚倒稳睡一觉,以便早赶。”叔宝道:“已是许下了呢!”雄信道:“我一世未曾换口,莫非欺兄不成?”回身走出来了。叔宝积下一贯折磨,顿觉欣喜。部下人道:“秦爷听得员外许了明日还家,笑容便增了很多。”叔宝上床伸脚畅睡不题。你道雄信为何直要留到此时,才放他归去?自从那十月月朔日,买了叔宝的黄骠马下来,伯当与李玄邃说知了,就叫巧手匠人,像马身躯,做一副熔金鞍辔,正月十五日方完。非常细巧,刺眼争光。欲以厚赠叔宝,又恐他多心不受,做一副新铺盖起来。将白银打扁,缝在铺盖里,把铺盖打卷,马备了鞍辔,捎在马鞍鞒后,只说是铺盖,不讲内里有银子。方才把那黄骠马牵将出来,又自有劈面的赆礼。叔宝要向东岳庙去谢魏玄成,雄信又着人去请了来。宾主是一桌酒奉饯。中间桌子上,摆五色潞绸十匹,做就的冬衣四套,盘费银五十两。
未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挥手别知己,有酒不尽倾。只因乡思急,顿使分袂轻。
雄信问道:“你化的是素斋荤斋?”那番僧道:“我不茹素。”雄信见说,叫部下的切一盘牛肉,一盘馍馍,放在他面前。雄信与叔宝坐着看他。那番僧双手扯来,未几几时,两盘东西吃得罄尽。雄信见他吃完,就问他道:“师父现在往那边去?”那番僧道:“现在要往太原,一起转到西京去逛逛。”雄信道:“西京乃辇毂之下,你削发人去做甚么?”番僧道:“闻当今主上倦于政事,统统碎务,俱着太子掌管。那太子是个好顽不耐静的人,以是咱这里修合几颗耍药,要去进奉他受用。”叔宝道:“你的身边只要耍药,没有别的药么?”番僧道:“诸病都有。”雄信道:“可有催产调经的丸药,乞赐些。”番僧道:“有。”向袖中摸出一个葫芦,倾出豌豆大一粒药来,把黄纸包好,递与雄信道:“拿去等定更时,用沉香汤送下。如吃下去就产是女胎;如隔一日产,便是个男胎了。”说完立起家来,也不谢声,竟自扬长去了。雄信携着叔宝的手,向书房中来。叔宝感喟道:“主上怠政卸权,四海又盗贼蜂起,导致本国番隅,多已晓得。将来吾辈不知作何成果?”雄信道:“愁他则甚?如有变动,吾与兄恰好扬眉吐气,干一番奇迹。莫非还要庸庸碌碌的度日?”说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