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部下庄客来报,山东秦太太央一个樊老爷寄家书在外。叔宝喜道:“单二哥,家母托樊建威寄家书来了。”二人出庄驱逐。叔宝笑道:“公然是你。”建威道:“前日分行李时,银子却在弟处,未曾分得。归去送与伯母,伯母定要小弟做川资,寻觅吾兄归去。”叔宝道:“为川资不会带得,担搁出无数事来。”雄信道:“前话慢题,且请出来。”雄信叫部下人,接了樊老爷的行李,一向引到书房暖处。雄信先与建威施宾主之礼,叔宝又拜谢建威风雪寒苦之劳。雄信叮咛部下重新摆酒。叔宝问道:“家母好么?”建威道:“有书在此请看。”叔宝开缄和泪读罢,就去清算行李。
一日叔宝闲着,正在书房中看花遣兴。雄信出去讲了几句闲话,双眉微蹙,沉默无语,斜立苍苔。叔宝见他这个模样,只道他有厌客之意,耐不住问道:“二哥常日胸怀洒落,笑傲生风,本日何故似有忧疑之色?”雄信道:“兄长不知,小弟平生再不喜愁。前日亡兄被人射死,小弟气闷了三四日,因这桩事,孔殷难以摆布,且把丢开。现在只因弟妇有恙,没法能够调节,故此忧形于色。”叔宝道:“恰是我忘了问兄,尊嫂是谁氏之女?完姻几年了?”雄信道:“弟妇就是前都督崔长仁的孙女,当年岳父与弟父有交。不道未几几时,父母双亡,家业飘零,故此其女即归于弟处。且喜贤而有智,只是结褵以来,六七年了尚未出产。喜得今春有身,迄今十一月尚未产下,故此弟忧疑在心。”叔宝道:“弟闻自古虎子麟儿,必不轻易出胎;况吉人天相,天然瓜熟蒂落,何必过虑?”
怪杀颠狂如落絮,生增轻浮似浮沤。
东岳香火正在关门,只见一人捱将出去投宿。道人到鹤轩中报与魏观主。观主乃是极有情面的,即便延纳樊建威到后轩中,放下行李,抖去雪水,与观主意礼。观主道:“贵处那边?”樊建威道:“小弟姓樊,山东齐州人,往潞州找寻朋友,遇此大雪,停息宝宫借宿一宵,明日厚酬。”观主道:“足下是樊先生,尊字但是樊建威么?”樊建恐吓了一跳,答道:“仙长何故知我贱字?”观主道:“叔宝兄曾道及尊字。”樊建威大喜道:“阿谁叔宝?”观主道:“先生又多问了,秦叔宝能有得几个?”樊建威忙问:“在那边?”观主道:“十月初二日,有病到敝观中来。”樊建威顿足道:“想是此兄不在了,且说现在如何样了。”观主道:“十月十五日,二贤庄单员外邀回家去,与他养病。前日十一月十五日,病体病愈,在敝宫还愿。因天寒留住在家,未曾打发他归去,见在二贤庄上。”樊建威一闻此言,却像甚么风景?就像是:
愁里看春不当春,每逢佳节倍思亲。
叔宝闻知,不堪欣喜。倏忽间未几几日,已到了除夕。雄信陪叔宝饮到天明,拥炉谈笑,却忘了身在客乡。叔宝又想着功名得逞,踪迹飘零,离母抛妻,却又愀然不乐。天明又是仁寿二年正月,年酒热烈。叔宝席席有分,吃得一个不耐烦起来。一个新年里,弄得昏头搭脑,没些清楚。
天北风大,刮下一场大雪来。樊建威冒雪冲风,耳朵里颈窝里,都钻了雪出来,寒气又来得短长,口也开不得。只见:
其夜,雄信将番僧的药,与崔夫人服下。交半夜子时,但闻满室莲花香,即养下一个女孩儿来,取名爱莲。伉俪二人喜之不堪。恰是:
又接了赏灯的酒,仆人也困乏了。雄信十八日晚间,回到后房中去睡了。叔宝本身牵挂老母,再不得睡下,尽管在灯底下走来走去。那些部下人见他不睡,问道:“秦爷,这迟早如何还不睡?”叔宝道:“我要回山东之心久矣,奈你员外情厚,我要辞他,却开不得口。各位可好让我去,我留书一封,谢你员外罢。”因仆人好客,部下人个个是殷勤的人,世人道:“秦爷在此,恰好多住住儿去,小的们如何敢放秦爷归去?”叔宝道:“若如此我更有处。”又在那厢点头指手,似有别思。世人恐怕一时照顾不迭,被他走去,仆人毕竟见怪。一边与叔宝发言,一边就有人今后边报与仆人道:“秦大爷要去了。”雄信闻言,披衣靸履而出道:“秦大哥为何陡发归兴?莫不是小弟简慢不周,有些见罪么?”叔宝道:“小弟归心,无日不有,奈兄情重,不好开言。现在归念一动,时候难留,梦魂倒置,怕着床笫。”言罢流下泪来。有集唐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