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首雪诗,单说这雪是高人的清事,豪客的酒筹,行旅的愁媒,却又在偶然中令人汇合。樊建威自离山东,一日到了河东,进潞州府前,挨查了几个公文下处,寻到王小二店,问道:“借问一声,有个山东济南府人,姓秦号叫做叔宝,会在你家作寓么?”小二道:“是有个秦客人,在我家作寓。十月月朔日,卖了马做盘费,星夜归去了。”樊建威闻言,长叹堕泪。王小二店里有客,一阵大喊小叫,回身走出来了。
一封书寄思儿泪,千里能牵游子心。
一日叔宝闲着,正在书房中看花遣兴。雄信出去讲了几句闲话,双眉微蹙,沉默无语,斜立苍苔。叔宝见他这个模样,只道他有厌客之意,耐不住问道:“二哥常日胸怀洒落,笑傲生风,本日何故似有忧疑之色?”雄信道:“兄长不知,小弟平生再不喜愁。前日亡兄被人射死,小弟气闷了三四日,因这桩事,孔殷难以摆布,且把丢开。现在只因弟妇有恙,没法能够调节,故此忧形于色。”叔宝道:“恰是我忘了问兄,尊嫂是谁氏之女?完姻几年了?”雄信道:“弟妇就是前都督崔长仁的孙女,当年岳父与弟父有交。不道未几几时,父母双亡,家业飘零,故此其女即归于弟处。且喜贤而有智,只是结褵以来,六七年了尚未出产。喜得今春有身,迄今十一月尚未产下,故此弟忧疑在心。”叔宝道:“弟闻自古虎子麟儿,必不轻易出胎;况吉人天相,天然瓜熟蒂落,何必过虑?”
此时雄信与叔宝,书房中拥炉喝酒赏雪,倒也有兴。恰是:
天北风大,刮下一场大雪来。樊建威冒雪冲风,耳朵里颈窝里,都钻了雪出来,寒气又来得短长,口也开不得。只见:
又接了赏灯的酒,仆人也困乏了。雄信十八日晚间,回到后房中去睡了。叔宝本身牵挂老母,再不得睡下,尽管在灯底下走来走去。那些部下人见他不睡,问道:“秦爷,这迟早如何还不睡?”叔宝道:“我要回山东之心久矣,奈你员外情厚,我要辞他,却开不得口。各位可好让我去,我留书一封,谢你员外罢。”因仆人好客,部下人个个是殷勤的人,世人道:“秦爷在此,恰好多住住儿去,小的们如何敢放秦爷归去?”叔宝道:“若如此我更有处。”又在那厢点头指手,似有别思。世人恐怕一时照顾不迭,被他走去,仆人毕竟见怪。一边与叔宝发言,一边就有人今后边报与仆人道:“秦大爷要去了。”雄信闻言,披衣靸履而出道:“秦大哥为何陡发归兴?莫不是小弟简慢不周,有些见罪么?”叔宝道:“小弟归心,无日不有,奈兄情重,不好开言。现在归念一动,时候难留,梦魂倒置,怕着床笫。”言罢流下泪来。有集唐诗道:
乱飘来燕塞边,密洒向孤城外,却飞还梁苑去,又回转灞桥来。攘攘挨挨倒置把乾坤压,清楚将造化填。荡摩得红日无光,威胁得青山失容。长江上冻得鱼沉雁杳,空林中饿得虎啸猿哀。不成吉祥反成害,侵伤了垄麦,压损了庭槐。暗昏柳眼,勒绽梅腮,填蔽了锦重重禁阙宫阶,讳饰了绿沉沉舞榭歌台。哀哉苦哉,河东贫士愁无法。猛惊猜,忒奇特,这的是天上飞来冷祸胎,教人各处下生灾。几时守得个赫威威太阳真火当头晒,暖溶溶和蔼东风滚地来。扫浓云四开,现彼苍一块,还是祥光瑞烟霭。
其夜,雄信将番僧的药,与崔夫人服下。交半夜子时,但闻满室莲花香,即养下一个女孩儿来,取名爱莲。伉俪二人喜之不堪。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