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秦王因唐帝在丹霄宫养病,他就不回西府,晨昏定省,每日调奉汤药,清算了六七日。光阴色已暝,月上花枝,唐帝身子略已痊可,便对秦霸道:“吾病本日身材稍觉安稳,你依朕回府去看看。”秦王不敢推却,只得领了父皇旨意,辞驾出宫。行至分宫楼,忽闻声弹筝歌颂,轻一声高一声,韵致婉转。秦王站了一回,见是张、尹二妃寝宫,便道:“他晓父皇有病,正该忧愁深思,为甚歌颂起来?”就要行动,忽闻声内里喊道:“这一大杯,该是大哥饮的,我却先干了!”秦霸道:“他们弟兄两个,平素有人在我跟前说很多话,我尚猜忌;不料现在这时候,还在这里吹弹歌颂,不特不念父皇之疾,反来淫乱宫闱,理实难容。我若拍门出来,对他训论一番,也是正理。倘然父皇晓得,又增起病来,反为不美。”停足想了一回道:“也罢,暂将我的腰间玉带,解下来挂在他宫门上,待他们出来见了,好叫他痛改前非。”筹算伏贴,即将腰间玉带解来,挂在蟠龙彩凤之门,自即挪步而出。
唐帝看了一遍道:“这是一首绝句,叫朕那边晓得?”李纲道:“秦王本性忠正严烈,陛下素知,此词必不敢轻写。闻玉带挂于宫门,谅必有故。陛下龙体初安,且放在那边,渐渐详察,天然明白。”唐帝道:“既如此,卿且去,待朕思之。”李纲不敢复奏,辞帝而出。当初汉萧何治律云:捉奸捉双,捉贼捉赃,如许事体,需求切身瞥见,无所考虑,方可定案;若听别人刁唆,总难拟断;且大人家,一日另有很多事体胶葛,何况朝廷。当时唐帝见李纲出宫去了,正要将此字揣摩,只见宇文昭仪同刘婕妤出来朝见。唐帝道:“奇特,你们二妃子为甚也出来,莫非亦有甚么事体?”二妃笑道:“刚才晓得张、尹二夫人出来奉候,故此妾等亦走来安省。本日龙体想已万全,还该寻些甚么乐事,排解排解才是。”唐帝见说,微叹不言。
宇文昭仪瞥见了那张字纸在龙案上,便道:“此诗乃郑卫之音,陛下书此何用?”唐帝道:“妃子何故知其是郑卫?”宇文昭仪道:“陛下岂不看他四句字头上,列着‘家丑难言’四字,明白书陈,为甚不是?”唐帝到底是诚恳好人,便将张、尹二妃出来奉告,乃至叫李纲去问秦王,故此秦王写这几个字来答复,说了一遍。宇文昭仪道:“如许事体,岂可乱谈,必须亲身撞见,方可定案。张、尹二夫人在隋,如此胡乱朝政,他亦能甘忍。这几年,秦王四海纵横,岂无一女胜于此者,何本日俄然驾言污及。况前月陛下差秦王安定洛阳,又差妾等阅选隋宫美人,收府库珍奇,鲜艳数千,秦王从不一顾,至于资财或者有之。陛下可记得:当时妾与张、尹二夫人等,曾请各给田数十顷,与妾父母为业,已蒙陛动手敕赐与,秦王竟与淮安王神通,封还诏敕,不肯给田。以此看来,贤王等皆是惜财轻色之人,安能如陛下钟情娇怯者也。张、尹二夫人,或者犹以此记怀,未能豁然耶!”刘婕妤道:“三十六宫,四十八院,粉黛数千,娇娥盈列,并无三尺之童在内,何必以此吹毛求疵,能不免动太穆皇后泉下之悲乎?”这句话打动了唐帝的隐情,便道:“我也一定就去推问,二妃且莫论他。”正说时,有个内监出去报导:“平阳公主薨。”唐帝叹道:“公主当初亲执金鼓,兴义兵以辅成大业,至有本日;不料反不克享,先我而亡。”说了不觉泪下。宇文、刘二夫人道:“陛下切念公主,尤宜视礼三王;况龙体初安,诸事总系大数,陛下还宜调护。”唐帝点头。二妃正要扶唐帝到丹霄宫去,忽兵部传本出去,说夷寇吐谷浑结连突厥可汗,直犯岷州,请师救济。唐帝想了想,援笔批道:“着驸马兵部总管柴绍,敏捷摒挡凶过后,带领精兵一万前去岷州,会同燕郡刺史罗成,征剿二逆,毋得迟误。”即叫内监传旨出去,回到丹霄宫,保养起居,龙体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