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魁伟黑影,如鬼如魅, 蒙着半张脸, 双眼如鹰隼锋利, 似毒蛇阴冷,森然端量她。
只因……十一岁的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去定远侯霍家,插手老夫人寿宴,被孪生兄长讽刺“大红大绿、花里胡哨”。
身为皇后嫡女,本应活得骄贵,无法担负储君的孪生兄长早逝,非一母所出的二皇兄即位,瞒骗操纵她数年。
“公主?”二人猜疑相询。
“长公主走错道了?”山坳处蓦地传来一阴恻恻的沉嗓。
宋鸣珂仓猝回身,遭他扯住衣袍,“嘶――”,堆雪般的半截玉臂裸在外,引来对方吞咽唾沫之声。
另一名宫女手执铜壶,猎奇靠近。圆面庞圆眼睛,不是缝菊又是谁?
广池碧绿如翠玉,更显岸边石亭如珠落玉盘。
即便梦里的生离死别,将不复存在。
最令她惭愧的是,祖辈辛苦打下的江山,日趋衰颓,生灵涂炭。
她未及细想,拔下银簪子,猛力刺在其手背伤疤上!
康佑十七年玄月十八!定远侯府!兄长的忌辰!
额角肿起,眸光环绕水雾,不复娇媚,取而代之是错愕。
宋鸣珂抬眼望向崖顶,有一矗立身影,正与黑衣男人持剑相斗,招招冒死。
她恼得撇下他,溜到花圃玩耍,后不慎磕到脑门,羞于见人,干脆躲表姐屋里睡了一觉,傍晚时被“太子溺水身亡”的凶信闹醒。
知觉消逝前,耳畔回荡表兄的吼怒,悲怆仇恨,而后再无声响。
这衣裳连同裙子,曾被她边哭边剪,烂成了碎片。
屋表里仆侍一拥而上,搀扶安抚。她挤开数人,连声呼唤:“别拦着!”
表兄亦感知她的生命消逝,缓下法度,颤抖双臂紧紧搂住她,如拥抱世上最器重的宝贝,哽咽中的惭愧与歉然无以复加。
她不忍多看一眼这万里国土,直往山崖方向一跃。
说罢,他右手一拧刀柄,手背那弯形烧伤疤痕,触目惊心。
她知兄长之命悬于一线,经不起担搁,挣扎而起,仰仗残存影象穿错误落有致的园林。
宋鸣珂亲眼目睹缝菊死死拖住反对的追兵,被对方连砍数刀……她泪眼婆娑,抬手拉住跟前的小宫女,暖的,不是鬼。
梦里,她死在萧瑟边疆,每一寸疼痛均置她于烈焰,未免太实在了吧?
泪光盈盈,不为热诚,不为痛觉,只为重获重生的戴德。
年约十一二岁,乌发在头顶两边各扎成结,已觑见雪肤花貌之色。
宋鸣珂泫然欲泣,狂喜与哀伤充满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