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家里是屠户,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未曾缺衣短食过。坏就坏在她上头有四个哥哥,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家中没那么多钱购置彩礼,爹娘一合计,就让燕仪入宫为婢,挣些月例银子补助家用。
但方才那宫娥给他端过来的饭菜,仅是一碗白米粥,加一盘水煮白菜,清楚是下人的吃食。
宫中的人,见风使舵的本领都是一流的,见徐贵妃这般热诚太子,陛下也不管不问,都感觉过不了多久,太子就要和他那些“病逝的”庶兄弟们团聚了。因而,奉养谢怀璟的宫人们越来越爱躲懒,刚开端另有所顾忌,尚且谨慎地奉养太子,厥后见无人管束,便一日比一日倦怠,见到谢怀璟连施礼都省了。
谢怀璟寂静了一会儿。
这两个小女人,运气都不太好。
谢怀璟一眼瞧见了阿鱼怀里明晃晃的菜刀,他游移了半晌,解释道:“我饿了,来这儿看看有没有东西吃……”
徐贵妃一入宫便得尽了圣宠,偏又是善妒、放肆的性子。凡是别的嫔妃怀了身孕,她便要把阿谁嫔妃叫来,先赏几鞭子,再赐一碗打胎药。宫里庶出的皇子,都莫名其妙地病死了,宫里宫外都在传,此事与徐贵妃脱不开干系。
花生酥是现成的,方刚正正的一整块,燕仪把它切成了扁扁的长条,摆盘,呈给钱永惠过目。
谢怀璟到底年纪尚小,徐贵妃这般来势汹汹,他都没反应过来产生了甚么事。徐贵妃见他愣着不走,便叮咛下人拿棍子撵他。
三人来到厨房,钱永惠让燕仪洗锅添柴,命阿鱼去取食材。阿鱼照着乌梅汤的方剂,拿来了乌梅、山查、陈皮和甘草。钱永惠把山查挑了出来,道:“娘娘有了身孕,不宜吃山查。”
这屋本来是柴房, 现在还残留着一股子柴火味儿, 是全部司膳房最差的屋子,只要阿鱼和燕仪住在这儿。
阿鱼点点头。她把碗筷一一摆好,将灶台清理洁净,最后把厨房打扫了一遍。见诸事都已清算稳妥,就熄了蜡烛,正筹算走,俄然闻声窗棂“吱吖”响了一声。
钱永惠点头,点了点阿鱼,“你给凤阳宫送去吧。”
阿鱼下认识地看畴昔——两扇油纸窗敞开着,一道暗沉沉的黑影跳了出去。
燕仪笑道:“怕甚么, 这儿又没有旁人。我也就当着你的面说说,若换了旁人, 我可一个字都不敢提,如此后宫姓徐我还是晓得的。”
谢怀璟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按宫中的端方,晚膳应有三荤六素两汤——哪怕他吃不完,也得有这个场面。
燕仪正在清算锅碗瓢盆,嘴里不满地嘟囔着:“全部宫里就她花腔多, 仗着怀了龙种,每天都要变着法儿地吃山珍海味,送膳还不准迟, 凡是迟了一刻半刻,我们司膳房高低都得挨罚……当真觉得司膳房是她一小我的,皇后娘娘在的时候, 也没她这么浪费。”
屋子里刚熄了蜡烛,黑黢黢的一片,阿鱼也看不清那道黑影在哪儿,只能闻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后背紧紧贴着灶台,摸了一把菜刀揣在怀里,颤颤巍巍地问了声:“谁、谁呀?”
崇恩殿向来是囚禁废太子的寓所。徐贵妃的心机已是昭然若揭。
谢怀璟心头一跳,茫然地展开了眼。
他的生母是天子嫡妻、原配皇后,他是皇后独一的孩子,按理说,他这平生该当安然顺利繁华无忧,但他十岁那年,皇后大病了一场,薨了。
钱永惠走到一旁的藤椅坐下,靠着椅背慢悠悠地说:“今儿换你们俩来煮,毕竟也不算甚么大菜,恰好给你们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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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迩来经常做梦。但梦见的都是支离破裂的画面,一会儿是母后生媒介笑晏晏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徐贵妃气势汹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