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郎君！”杜之洋拦住我，低声道，“敢问郎君，你家公子是哪家高门？”
于宝愣住，瞪着我，说不出话。
我说：“公子这般看得起我，便不准费大力量。公子想学甚么，我可教公子，公子只须每日交一幅字。”
我对他摇了点头，对林勋道：“老林，出发以后，可将他们放了。”
我说：“他不忙，我好几次看他从后厨中探头出来。且那茶棚不大，断不会不知情。”
于宝目光闪了闪，与中间的两人对视半晌，将钱囊接过。接着，三人齐刷刷向公子跪下，嘴里一边说着“恩公福如东海波寿如南山石”一边要行三叩九拜大礼。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逝在内里，公子皱着眉，长叹一声：“民生多艰。”
“我经常想，朝堂上那些人每天说着天下百姓，可他们所说的百姓，只怕不过是高墙大院中的那些人。”他缓缓道，“天下大乱，乃是天下人撬动。百姓不安，自是跟从号令者造反。到了当时，甚么世家公卿亦不过粪土，我等便是陈胜吴广之属仇恨之人。”
被林勋拿来以后，茶棚仆人声泪俱下，说他们也是没法。他叫杜之洋，是三兄弟的母舅，家人接踵死去以后，只剩下他们舅甥三人相依为命。杜之洋本来在荆州时，也做过茶棚买卖，技术甚好，现在到了豫州，他见日日乞食也不是体例，便想侧重拾旧行当。但他身无分文，只得去假贷。无法他们是流民，钱甚是难借，好不轻易借到，利钱也奇高。杜之洋起早摸黑，茶棚买卖也不错，但还是捉襟见肘，难以还清。眼看着要走投无路，舅甥四人便只好想出了这行乞盗窃之策。
虽不大, 但因为邻近乡邑, 行人浩繁，买卖甚好。
那双眸烁烁含光，深深的，仿佛能摄民气神。
我安抚道：“公子放心好了，便是真的天下大乱，以公子之能，必无可虑。”
他靠在隐枕上，却没有像常日那样过不久就闭目养神。他望着窗外，神采无波无澜，眉间却有几分寂然。
林勋就在内里，要拿住人并不难。
心底叹口气。乡野之地的人尚且如此，谁说爱好美女人不过是京中士人的癖好。
我说：“其二，便是那三兄弟总成心偶然看杜之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公子要与那兄弟三人说话之时，要给他们吃食之时，另有给钱之时，他们皆是如此。何故？便是他们须得杜之洋应许，方可往下行事。”
公子神采沉下。
我说：“杜之洋虽说本处所言，但荆州口音仍粉饰不住，那三个小童则全然说荆州话，该当不假。”
杜之洋冲动道：“公子乃我家仇人，定要每日为他祷告福寿，怎可不着名氏？”
杜之洋点头如捣蒜，忙道：“小人若敢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
我点头：“不知，我与公子普通，也不过道听途说提起过罢了。”
“仆人家，无妨，不必摈除。”公子忽而道。
杜之洋面色涨红，只得唯唯应下。
我说：“知恩图报，自是该当。”
少顷，他问：“你们常日便乞讨为生？”
公子问：“怎来了豫州？”
公子看上去比四周人都有钱，三个小童目光一亮，马上走了过来。
三人一声不吭，于宝绷着脸，别的两个年纪小的则紧紧闭起眼睛。
我说：“不止。其一，那三兄弟自进茶棚起，一向在行乞，杜之洋却未曾来摈除，可他们来缠公子，杜之洋便来了。”
“所谓桂香，便是加了桂花？”他问我。
“这当是明光道之力。传闻那道门中筹措了很多粮草，入门者都有粥吃，另有房住。”
“他们不过是小童，拿了也无用。”我说，“走之前，莫忘了将那茶棚仆人捉起来送官，再将茶棚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