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母亲的经验之下度过了少年期间,受了她的极大极深的影响。我14岁(实在只要12岁零两三个月)就分开她了。在这广漠的人海里单独混了二十多年,没有一小我管束过我。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蔼,如果我能宽恕人,谅解人――我都得感激我的慈母。
我母亲待人最仁慈,最暖和,向来没有一句伤人豪情的话。但她偶然候也很有刚气,不受一点品德上的欺侮。我家五叔是个无正业的游勇,有一天在烟馆里发牢骚,说我母亲家中有事总请或人帮手,大抵总有甚么好处给他。这句话传到了我母亲耳朵里,她气得大哭,请了几位本家来,把五叔喊来,她劈面诘责他她给了或人甚么好处。直到五叔当众认错赔罪,她才罢休。
每个嫂子平活力,常常十天半个月不歇,每天走进走出,板着脸,咬着嘴,吵架小孩子出气。我母亲只忍耐着,人道是在不成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体例。这一天的天明时,她就不起床,悄悄地哭一场。她不骂一小我,只哭她的丈夫,哭她本身命苦,留不住她丈夫来看管她。她刚哭时。声音很低,垂垂哭出声来。我醒了起来劝她,她不肯住。这时候,我总听得见前堂(二嫂住前堂东房)或后堂(大嫂住后堂西房)有一扇门开了,一个嫂子走出房向厨房走去。未几一会,那位嫂子来敲我们的房门了。我开了房门,她走出去,捧着一碗热茶。我母亲渐渐止住哭声,伸手接了茶碗。那位嫂子站着劝一会儿,才退出去,没有一句话提到甚么人,也没有一个字提到这十天半个月来的气脸,但是大家内心明白,泡茶出去的嫂子老是那十天半个月来闹气的人,奇特得很,这一哭以后,起码有一两个月的承平清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