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回枕头上，脑筋里又是一阵狼籍轰鸣：元珍跳井死了？想起昨晚路过大少爷书房外听到的那些话，只是不知那些人又怎会拉了她去陪酒。昨儿在水下饿鬼道时，桃三娘说过那话：很多钟鸣鼎食之家也不免个根株尽净的了局，徒呼何如……看来真是应验得快，投水而死的那妇人的家人，说是与严家大少爷私贩公粮的案子有关，看来也是真的了，大少爷现在死力奉迎这些官府的人，想是做些周旋济事罢了。
我爹仔细心细地看着我：“月儿，长高了啊，如何瘦了？脸青青的没睡好觉么？”
“我弟弟犯了疫痢，现在等着钱买药。”我说完就奔去角门，把钱交给爹，再跟他说好我待会儿也回趟家去，他忧心忡忡地似听非听到，就仓猝走了。我回至院子，二少爷就说：“车备好了，走吧。”
我有点不美意义：“前几天菩萨诞，跟家里大少奶奶和少爷去烧香，淋雨着了凉，现在都好了。”我说着话时，却见我爹的神情愈发地粉饰不住悲戚，眼眶也红了，我吓坏了：“爹，您这是如何了？”
马夫瞥见这般景象，早就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便说：“少爷，还是快离了这里吧？这时疫谁躲都躲不来呢！”
“迩来气候热，我的咳嗽也好些了，总在家里也烦，我想出去逛逛，或是……去柳青街的欢香馆坐着喝茶也不错，叫韩奶奶别漏给我嫂子晓得便是。”二少爷这么说着，我才明白了他的话，喜出望外：“真的？”
然后阿谁仵作便一个个察看了席子上躺的人，活的便撇下不睬，死的就叫官差过来抬走，那些家人都哭得昏入夜地，却不敢拦。
我这一程病，老是夜里交子摆布时发热咳嗽，发完一阵冷又接着一阵热，非得挨到凌晨才安稳些，连续三日吃不下甚么饭。二少爷把常日里替他瞧病的大夫请来看过我两次，药方剂换着加减吃几服下去，也没太大效验。
我爹有点无措地特长抹一把脸：“你弟……你弟弟他……”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巷子，二少爷还在车上焦心肠等着我，见我出来就问：“找到他们了么？”
“小谭哥哥……”我讷讷地叫了一句，走到谭大夫身边，抓住他的衣服：“谭大夫，小谭哥哥如何了？”
谭大夫的生药铺离这儿不太远，但马车不能走巷子里，得循原路出了柳青街再往前走一段。到了那生药铺前面巷子口，就闻声传出一大片哭声，我翻开帘子看去，巷子里地上横七竖八铺了好些席子，席子上躺了些大人或小孩，中间哭嚎的都是四周熟面孔的大叔和婶娘。我冲进巷子，气味恶臭，一个个看畴昔，并没有我爹娘；进了生药铺，地上更是躺倒十几个，差点连下脚的空地都没有。我终究找到谭大夫，但是他也坐在屋里地上对着竹榻上一动不动、面如死灰的谭承拭泪，我呆了。
谭大夫这才转过脸来看看我，又低头摆摆手：“罢了！罢了！管你是谁家，摆布不过一个死……这些日子死的还不敷多么？”
桃三娘看着我，略感喟一句道：“前几日这四周几口井的水都不知如何污了，喝过生井水的人全都得了大痢，陆连续续有些人都清算些东西，或投到同城别的亲戚家去了，你爹娘，夙起我还瞥见你爹走畴昔，这会子是去谭大夫那儿了吧？”
我心下惊奇不定：“少爷，那我先去去就来。”
二少爷听了，嘀咕一句：“都城的这些人都往外逃了么？好久没与王家通信，不知远椹兄近况如何。”
玉香，说的就是玉叶，她没削发前在严家用的名，以是严家人还改不了口，仍按这叫她，我记起梦里听玉叶说话的景象：“她归去了？多迟早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