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你向来没坐过这么初级的马车吧?”游老三打着油布伞,坐在车帮上,对劲洋洋地说:“当年我在南都城里拉黄包车,我那车,比现在这辆强,装得可真标致,挂着黄铜铃铛,黄绸子坐垫……”
“俗话说,树大招风。满老爷这几年摆布逢源,实在挣下了好大的家业。购置了良田千顷,毫宅百间,按说呢,此人油滑油滑,老于江湖,可有句话叫做自作孽,不成活,满老爷固然威风八面,但他的大儿子满虎生,却不给人作脸,这个满虎生,眼下在南都城里,担负战役军守备二师的排长……”
“丁老弟,你感觉如何样?我们联手做局,搞它一票,你卖力找几个贴靴的,补网的,只要口风严实,油水可大得很呀。”
“晓得,”丁义点点头,“提及满老爷,被人称为当代孟尝,疏财仗义,好客豪放,黑道白道,都吃得开。如何,老兄,你要打满老爷的主张?”
“哈哈,”丁义抬头一笑,“阿扁兄,你是说,我们去处日本人告发?得一笔赏钱?”
“真费事。”
“糟糕,”腊梅紧跟在陈榆身后,“你重视,别把脸上的扮装让雨水冲掉了哦。”
“哈哈哈,”丁义又抬头大笑。
“真人面前不扯谎话,做我们这一行,江湖上十大骗术,风、马、燕、雀、瓷、金、评、皮、挂、彩,第一步,就要取一个‘风’字。风者蜂也,象马蜂、蜜蜂一样,聚散飘忽,叮人于不防。”
“你是说,去敲满老爷一杠子?”
李大脑袋固然也是老江湖,但对于这些诈盗们的“专业术语”,却也一知半解,他挠挠大脑袋,“两位,别光说黑话,把兄弟给弄胡涂了。”
“哈哈,老弟,这一票,恕愚兄不能援手了。你想想,以我现在的身份,兼着乡长、侵占团长,举手投足都树大招风,自觉参与反而好事,不如暗里给两位牵线搭桥,结果最好。日本人那边,就由我去对付好了。”
马车顶风冒雨,向前走去。雨滴打在车棚顶上,一片叮叮咚咚声。远方的群山,连缀起伏,在雨里苍茫一片。
“哈哈,”丁义抬头一笑。
“老弟有所不知,他若好好当排长,天然无话。但恰好此人受了别人的教唆,公开里同乱党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丁老弟,眼下是日本人的天下,你想想,如果犯了‘私通乱党’这一条,那将会是甚么样的重罪?”
“豪杰所见略同,”阿扁扬起脑袋呵呵一阵奸笑,“老弟,公然名不虚传,不愧此道妙手。我揣摩半晌,也是想到了一个‘风’字。想那满老爷权势不凡,部下能人浩繁,若不使风术,做个迅雷不及掩耳,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客堂的内里,细雨越下越密了,玻璃窗上,雨珠一道道地从窗上滑落下去,远处天涯,响起隆隆的雷声。
“你就吹吧。”
“没错,”阿扁肥胖的腮帮子一阵咬动,恶狠狠地说:“有肉不吃,饿死该死。人在江湖走,繁华险中求,满老爷固然财局势大,交游广漠,黑道白道通吃,但只要我们把这一杠子拿捏得好了,狠狠敲他一笔,十拿九稳。”
就在他们在这间富丽的客堂里“同谋”欺骗行动的时候,陈榆、腊梅、阿混、游老三等一行人,冒雨从白枫寺里解缆了。
“不不不,”阿扁对劲洋洋地摇摇斑白头发的脑袋,“告发?那有甚么意义?再说了,说他勾搭乱党,并无真凭实据,只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搞不好,反而打不着狐狸惹一身臊。依老弟的江湖经历,莫非没看出来这一票买卖,实在值钱得很?”
“不消冒充,”阿扁的眼里又放出恶狠狠的光来,“只需求把局给设好了,钓饵放足,满老爷本身就会钻进套子里,只要丁老弟部下的人演得象,不走风,嘿嘿,我们就净等着这头肥猪拱进门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