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是大惊失容,本来马队前竟不是何时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衣老头。默辰只看了那老者一眼,便是心头大震。那老头貌不惊人,胸背略有佝偻,实是再也浅显不过,但他何时从那边而来,仿佛俄然从地而出、从天而降普通,驿站四周二十余人竟无一人发觉。此时他以浑浊的双眼打量着诸人,便是默辰内力高深,目光如炬,从那老者身上却也瞧不出半点非常来。
默辰道:“云童,我们也走罢。”因而两人便向张巡告别出发,却皆念着方才那老者的一番言语,过了很久还是心潮起伏不定。墨辰、云童在浔阳逗留的这数日,既有与李太白江湖相逢之喜,却也生出了一些事端来,两人再不欲节外生枝,因而日夜兼程,不日便到达汉阳,在王忠嗣墓前痛哭一场,自此寄情江海,不问世事。一年以后天下大乱,烽火四起,大将哥舒翰曾遣人寻觅默辰、云童下落,二人避而不见,双双隐入深林,由是世人皆不知其所踪。
那武将乌青着脸,咬牙问道:“你要带甚么话?”老者不答,对世人惊惧的目光视若无睹,却徐行走入马队当中,抬手抚摩着一匹骏马,悄悄叹道:“北部千里以外,倘有起兵谋大逆者,如此万中挑一的好马,当一日便可至华清池速报军情罢!军爷,老朽要带的,便是这句话了。”沈默辰、樊云童闻言皆是心头一震,须知长安以北千里,便是安禄山驻地。那武将也不答话,赤红着双眼盯着老头看了好久,方才挥鞭道:“走!”老者走到路旁让出道来,四人再不看世人一眼,摈除健马绝尘而去。田令兹目送马队走远,犹是不敢转动。方才的数下变故已令他惊魂不决,须知这老者以神功震慑都城武将,小小七品县令怎敢轻举妄动?张巡扶着那老者进了驿站,全然不将田令兹放在眼中。田令兹神采煞白,心内又是猜疑又是愤怒,却终不敢命令抓人,思考很久以后,只得带领一班衙役悻悻拜别,路上绞尽脑汁考虑如何办理下属得过此难,至于为停歇事端,又须奉上多少民脂民膏,便不得而知了。
张巡将那老者扶入驿站,沈墨辰、樊云童对视一眼,也随之而入。张巡唤孺子奉上净水一杯,问道:“老丈可曾受伤?”老者道:“无妨,中间是……”张巡从速躬身答道:“鄙人真源县令张巡,到差途中路过此地。”老者微微一笑道:“方才张大人上前助我,不怕肇事上身么?”张巡道:“危急之下,却也顾不得很多了,嘿嘿!下官实是自不量力。”他此时亦知这老者身怀绝艺,定然是大有来头之人,语气更加恭谨。老者微微点头,以示赞美。张巡又道:“不知老丈为何要甘冒奇险,拦下都城车马?”老者沉吟半晌道:“为一妇人,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四方志士已多有微词。朝中文武深恐肇事上身不敢进谏,老夫倒是一文不名,又有何惧来哉?”张巡沉默。老者停了半晌又问道:“张大人,你乃是朝廷命官,当今之政事你看如何?”张巡惊道:“下官如何敢妄自非议?”老者笑道:“非议?那便是有所不满了。”张巡道:“天子圣明,四海清平,我大唐声望远播,百姓安居乐业,我又何来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