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辰道:“云童,我们也走罢。”因而两人便向张巡告别出发,却皆念着方才那老者的一番言语,过了很久还是心潮起伏不定。墨辰、云童在浔阳逗留的这数日,既有与李太白江湖相逢之喜,却也生出了一些事端来,两人再不欲节外生枝,因而日夜兼程,不日便到达汉阳,在王忠嗣墓前痛哭一场,自此寄情江海,不问世事。一年以后天下大乱,烽火四起,大将哥舒翰曾遣人寻觅默辰、云童下落,二人避而不见,双双隐入深林,由是世人皆不知其所踪。
老者道:“方才我几近命丧刀下,此之谓安居乐业乎?明天子溺于妇人,朝政皆把持于杨氏,张大人非不知也,乃不敢言耳。朝中衮衮诸公尸位素餐,无人进谏,老朽化外之人,亦知此乃取祸之道。”张巡无言以对。老者又道:“我朝承常日久,武备败坏,如有战事,何故挡之?”张巡道:“战事何来?”老者不语。默辰忽地问道:“老丈方才所言字字珠玑,只是因何故言长安以北千里之地?”老者眼睛一亮,却也不答,只笑道:“明白人未几了。”又正色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目前廷外重内轻,将相反面,吐蕃、回纥日趋势大,恰是危急四伏之际,他日倘有内哄,内乱自会接踵而至,如此则国度危矣。老朽四十年前曾随师尊做客相王府,当时楚王雄才伟略,有君王之相,后公然做了二十余年圣明天子,老朽实不忍他身败名裂!更不忍百姓生灵涂炭。”张巡霍然站起,斩钉截铁地说道:“若当真国度有战乱之宰,张某虽官微位卑,亦谨守匡扶之责,舍此身以报社稷!”老者起家大笑道:“但盼没有那日!诸位,老朽告别!”说罢起家出了驿亭,走了数步转头又说道:“张大人,我另有一事相求。”张巡道:“老丈但说无妨。”老丈道:“今后如有浔阳振武镖局之人前来投奔,还望张大人妥为顾问。”张巡一愣,躬身回道:“长辈定当服从。”那老者笑道:“好!好!好!”默辰追上前去问道:“不知老丈高姓大名?”老者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乃一山间野人,不劳诸位相询。你二人去官为民,隐踪匿迹,今后必得善终。”默辰一愣,与云童相顾惊诧。那老者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远去。张巡目送老者,回想刚才与他的一番话,竟如醉方醒,似梦初觉。
那老者将刀柄送到武将胸前,缓缓说道:“老朽非成心挡道,乃是想请你带个话到都城。”世人一听面面相觑,那武将亦是呆了,瞪大眼睛看着老者,似是不成思议普通,蓦地爆出一阵狂笑,世人也一齐哈哈大笑起来,衙役中有人骂道:“穷疯子!”“老胡涂了罢?”那武将的火伴更是调笑道:“怕不是有个标致的孙女,叫我等带进京去罢?”另一人又道:“这老不死的刁民,晓得当明天子是谁么?”那老者昂首望天,眼神浮泛,喃喃地说道:“天子?四十多年前老夫倒也曾见过他一面。”世人见他似是疯颠又似聪慧,更加轰然大笑起来。
世人皆是大惊失容,本来马队前竟不是何时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衣老头。默辰只看了那老者一眼,便是心头大震。那老头貌不惊人,胸背略有佝偻,实是再也浅显不过,但他何时从那边而来,仿佛俄然从地而出、从天而降普通,驿站四周二十余人竟无一人发觉。此时他以浑浊的双眼打量着诸人,便是默辰内力高深,目光如炬,从那老者身上却也瞧不出半点非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