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戴一身沉融于夜色的黑衣,挺直标致的眉骨下压着两抹暗影,乌黑的眸子映透出一点微光,单凭表面也能看出此人有副好皮相……只是他月色下的半张脸过于惨白,支着下颔的手腕骨又格外凸起,便透出了一股浓厚的病态来。
总不至于要紧事就是剪纸人吧?
薛闲:“做梦。”
“倾斜两下就能瘫,当我是你?”江世宁刚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就又张嘴用明朗些的声音怼了本身一句。
“求你换个姿式吧,坐没坐相,倾斜久了把稳上半身也瘫。”江世宁一进配房,便把满满铛铛的食盒塞进了薛闲怀里。他生前少说也读了十大几年圣贤书,一瞥见薛闲这副懒惰模样就眸子子疼。
化作青苔贴服在地的江世宁死死盯着和尚的僧靴,恐怕他出去踱上一圈,从他身上横踩畴昔。倒是薛闲满心悠哉,一点儿也没把这和尚放进眼里。
果不其然,配房这么块蜗舍荆扉,一眼就能扫个透。和尚乃至没有走出去,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身走了。
此人形纸皮一看就是某位奇才剪的,边沿比狗啃的还不如,脸上用笔寥寥勾了几画,模糊能辨认出一分江世宁的影子,只是脸颊上顶着两坨胭脂红,诡异当中透着股傻气。
江家医堂坐落在燕巢巷,宅院木质的部分大多在三年前的那场火里烧没了,现现在只余留下最西边的半间配房,能挡点偏风斜雨,堪不了大用,不宜呆人,倒是能藏鬼。
由此可见,或人大抵是属鳖的,纯种王八蛋。
所谓吃人的嘴硬,拿人的手短。如果不是薛闲帮他弄了这副纸糊的身材,他还不知浑浑噩噩地在哪处飘着呢。
那张被薛闲占有的透薄纸皮顺着椅子悄悄滑落在地,就躺在江世宁那张纸皮中间。仅仅只眨眼的工夫,两张覆地上的纸皮又陷落了一层,变成了趴在泥面上的一片暗青色苔藓,和这破败的屋子完整融为一体,看不出涓滴马脚。
薛闲内心再度嗤笑一声。
和尚收回目光,抬脚绕过地上的碎石残瓦,径直朝西边那半间仅剩的配房走去。
薛闲:“……”
可没过半晌,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和尚又返来了!
以薛闲这暴脾气,要放在以往手脚便当的时候,能把江世宁连同整间院子奉上天。现现在,他却只能面无神采地透过窗洞穴,看到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了开来。
薛闲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托你吉言,我上半身也瘫了好久,比来刚能坐起来,筷子还使不灵。”
他嗤了一声,自语道:“佩服。”
如果放在大半年前,这类费事的事情薛闲底子不会做。哪个胆肥的人吃饱了撑的来抄他的窝,他能当场给人轰一口新坟。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放下身材,一层层地布上障眼法――
纸皮在地上横尸了没一会儿,就犯起了君子病,再度诈尸而起,皱眉盯着薛闲:“前两日我就想说了,你怎的连筷子也拿不好?”
穿戴白麻僧衣的年青和尚在院中停了步子,目光冷冷地扫了一圈。
江世宁仓猝道:“最后一句。”
薛闲脾气不好,两回一来就不耐烦了,第三回直接堵到:“再开口剪了你的嘴,有话明早再说。”
江世宁没好气道:“你烧成灰给我么?”
和尚跟着鬼,无能甚么?
他一脚踏进配房门里,掩在袖间的手指便不成发觉地轻屈了一下。他下认识地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腰间的铜钱面,又微皱着眉心松开手。
配房摇摇欲坠的三面墙被炊火熏得乌黑,朝北的窗户只剩了一个洞穴眼儿,冬月里五更天还未现晨光,只要一抹弯月影子,在配房一角漏了点不咸不淡的光。阿谁坐在窗洞穴边的人,就这么半身落在冷冷酷淡的月光下,另半身藏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