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白叟走了没多远,就见溪边松下横了一块青石,石上坐着一个黑衣少年。
绿袍白叟低头看了看,他近乎身无长物,唯在腰间系了一柄黑漆漆的无鞘铁剑。铁剑较平常剑器为短,无锋,剑身暗淡老旧,原有的纹理消磨殆尽,除带着几分沧桑古意,瞧上去并不如何起眼,乃至有些寒酸。
刘屠狗微微动容,赞叹道:“老周你明显是旧人,却对俺这个新人如此热情,可见是个少见的直率人,刘屠狗和三百黑鸦记下了。说说,要俺如何酬谢?”
绿袍白叟见状很有些难堪,赶紧悄悄咳嗽了一声,肃容道:“老夫乃诏狱北定府勾录,不知刘校尉可在么?”
这但是奇了,从北地传来的动静来看,这刘屠狗清楚是个混不吝的嗜杀好斗之辈,年纪悄悄骤登高位、立殊勋、享大名,恰是飞扬放肆时节,如何能有这等表情?
天井不算幽深,装点着些青松翠柏,还自山中引入了一湾溪水,倒也有几分高雅,在白马寨这类处所实属可贵。
阳光晴好,富强的山林中阴翳却不湿冷,透着勃勃朝气。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这话滑稽,恰好白叟一字一句说得非常当真,仿佛腰间铁剑真叫这么个不着调的名字,更叫人啼笑皆非的是,小药童也一字一句听得非常当真,仿佛并没有听出白叟话中的调侃之意。
周天当中不乏放浪形骸、道法天然的高人隐士,黑衣少年这姿势如果放在那些仙风道骨的老前辈身上,自可赞一声高士风骚、不拘末节,可如果由年青人做来,就不免有些惫懒无状、惹人讨厌了。
绿袍白叟笑容驯良,倒是涓滴不觉得忤,慢悠悠地答道:“千年前曾有一柄神剑威震周天,剑的名字有些古怪,换做‘三尺无情铁’,我这柄呢天然差得远,并且虽具剑形,却更像师父打惫懒门徒所用的戒尺,以是我叫它‘三寸老戒尺’。”
他微微一笑,道:“老夫姓周,非论江湖庙堂、识与不识,都叫我周铁尺,本名倒是近乎无人晓得了。”
叩门声突破了林间的喧闹,白叟垂动手臂,耐烦等了半晌,吱呀一声,院门终究开启。
青石并不平整,一头高一头低,那黑衣少年也不是规端方矩地盘坐,而是适应青石的形状斜斜倚着,左手拄头,左腿盘起平放,右腿则是屈膝立起,右脚蹬在青石上较矮的一侧,腰上斜搭着一柄带鞘长刀,显得极其慵懒闲适。
若非如此,即便这少年获得镇狱侯爷看重,今后前程无量,以绿袍白叟在诏狱的职位、资格,也大可不必亲身上门,怕的就是少年意气,在北定府惹出事端来,不好向王上和君侯交代。
这周铁尺提及话来倒是直截了当,刘屠狗惊奇之余点点头道:“这是天然。”
绿袍白叟哑然发笑,迈步进门,跟着小药童向院中走去。
刘屠狗学着老白故事里的人物,文绉绉地问道,只是连络他仍旧赖在青石上不起来的懒惰姿势,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嘿,记下是一回事,做不做获得是另一回事。至于酬谢,提及来这两句话也不算甚么,诏狱里统统的‘绿蛇’‘青犬’‘赭鹰’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私心邪念作怪,能做到者又有几人,更别提是心甘甘心去做了。”
刘屠狗眸光湛湛,一声不吭地就听周铁尺持续道:“其一,既入诏狱,便是天子鹰犬虎伥。镇狱侯为天子掌诏狱,遵君侯之命便是推行天旨。在诏狱当中,这一条是最最紧急的本分,半点讹夺不得。”
打箭炉山谷深处,前谷喧闹的打铁声几近于无,反被山间溪泉的流水声所袒护。
“其二,君侯选人任事,非我所能置喙,但这回将统统旧人一概弃之不消,纯任新人,你麾下黑鸦大多出身草泽乃至是苦狱刑余之人,野性难驯,一旦入京,必肇事端。有两句话你须服膺,第一句,凡事皆为咎由自取,事败则死。第二句,虽死不堕君侯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