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止口不言,裴洞庭的神采则更加凝重起来,沉默半晌,才开口问道:“那第二条呢?”
西湖剑宫因创派时门人多为衡庐王部下,行惯了军法,传到本日,门中的高低尊卑还是极其森严清楚,但闻上命,必然凛然遵行,便如当日裴洞庭一样是一声令下,誓要诛杀窥测他灵感的邪魔刘屠狗,他麾下十余黄衣剑士纵使明知不敌,还是毫不踌躇地受命,并当即发下了“虽折剑殒身,弟子等义无反顾”的誓词。
只见这位剑宫之主再无先前的温情脉脉,而终究闪现出几分神通大宗师的骇人威势,受此一激,湖上的风猛地大了起来,波澜涌起,连带着小舟扭捏的幅度也狠恶了起来。
裴洞庭立即躬身施礼,肃容沉声道:“弟子在!”
听关门弟子问及修行之事,百里情本是肃容听着,听到最后,倒是展颜一笑,眼角的皱纹更见深切,笑容却显得极有神韵,令人见之立生亲热之感。
他沉吟半晌,毕竟还是摇点头:“神通境地,非洞庭可知。弟子唯知心中有道,行路罢了,哪管它途中是日是夜、是黑是白!”
湖侯与山主,明面上仿佛是朝廷与谷神殿事前并未通气,才闹了这么个不是笑话的笑话,此中深意便不敷为外人道了。
水幕以内,唯余一片喧闹的暗中,将外界的躁动鼓噪尽数隔断。
百里情不置可否,却忽地一板面孔,竟而疾言厉色起来:“西湖剑士听令!”
月光再度洒落,漫天星斗闪动。
“第二条路,我只传你神通真意,随后便将你逐出门墙。如此你与世俗权位无缘,但或可苟全性命,至于终究可否有成,只能靠本身、看天意,独一能够有所得者,便是那虚无缥缈、亿万人中无一的超脱机遇了。须知大劫将至,不知多少生灵将被碾成齑粉,唯神通或可自保,即便成绩神通大宗师,若不得超脱,迟早亦有殒身之危!”
饶是以裴洞庭的派头表情,于此时此地骤听此言还是骇然失容,半是不解半是震惊道:“宫主?”
舟上立了两人,一白衣一青衣。
侍立在他身后的青衣人闻言,躬身答道:“已摒挡安妥了,四师兄求道而死,心中了无牵挂,是含笑而逝的。他临终前托洞庭转告师父,请师父千万保重身材,切不成为他这个没出息的不肖弟子伤怀。”
裴洞庭顺着百里情的目光望去,认出了那颗赤星。
他忽地昂首,望向北方一颗极其敞亮、泛着赤红光芒的星斗,神态随之慎重起来,抚掌感喟道:“百兵当中,唯我剑道最昌,不是没启事的。”
听到“逐出门墙”四字,裴洞庭眉毛一跳,却更加沉寂,耐烦听完后并没有再急着开口。
站在船头处的白衣人已至中年,面貌却极美,纵乌发中染了些许白霜,眼角处添了几缕皱纹,仍无毛病他出众的风韵,想来其年青时,必是那类尤赛过天下绝大多数女子的美女人。
百里情向前伸脱手掌,似在感受着飘零在氛围中的细不成查的雨丝水气,又仿佛只是在看本身的掌纹,一袭长袖在微凉的晚风中悄悄摆动。
恰是夷平天家世二峰、被江湖上尊称为剑王的西湖大剑士——裴洞庭。
一湖两山之间,有宫观临水而建、有楼宇依山而列,连绵数十里。
裴洞庭再不游移,单膝跪下,慎重道:“一人超脱,一样是但愿迷茫,这不是弟子推行之道。”
眼望着面前浩渺清波,白衣人神情澹泊、语声温和:“禄堂与你斗剑而亡,他的身后事如何了?”
“代掌门?”裴洞庭欲言又止。
百里情的白衣上出现荧光,于黑暗中更加显得不惹灰尘、飘飘似仙:“裴洞庭,既然你要行路,那本座就给你指两条路,你自择其一吧。一条路是你接我衣钵,今后天然气运所钟,神通指日可成,届时本座便将这宫主之位、西湖侯的爵位和衡山主的神位一并传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