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岁栖白的目光里就只剩下了荀玉卿轻飘飘的袍子挥动的陈迹。
“我吃完了。”
“哪能啊。”留伯单手捂胸道,“小意,我在你心中,莫非就是那么不成靠,没有谱,爱乱发言的老头子吗?你这句话,说得我心真痛。”
岁栖白无声的点了点头,委宛道:“我不太累。”他这会儿没有梳发,也未曾挽簪插冠,乌黑黑的长发落下来,极长一捧,森冷的目光打那氤氲着暗影的眉骨下探看着。有种比昔日还要更不近情面的刻毒。
“你偷听?”意无涯微微一挑眉。
“不是,是意先生煮的。”荀玉卿可不敢贪功,如果换做他来煮,怕是一锅米水要煮成米糊,那里熬得出如许恰好的白粥。他坐在桌旁,瞧着岁栖白喝粥,神采暖和道:“意先内行艺不错,若配些小菜就更好了,只是你现下得忌口。”
邻近凌晨的时候,岁栖白又醒了一次。
“好。”荀玉卿悄悄道,“嗯,那……我便放心多了。”
岁栖白听了个一知半解,那位小留大夫他尚且算熟,另一名却不大清楚,可谓极其陌生,听话中来讲,仿佛是与玉卿说了些甚么。他站了不过一会儿,只感觉凌晨的寒意从这青砖石板下钻出来,袭上身材,他暗想背后听人说话毕竟不好,加上身上发冷,便回到床榻上去歇息。
他话音刚落,门口俄然传来一声起哄般的笑声:“怕是你心甜。”
岁栖白已起了,看他的模样,好似也已洗漱过了,荀玉卿将白粥放在桌上,去衣架上收了外袍下来披在岁栖白身上,要他趁热喝粥。岁栖白的神情有点古怪,他好似想说些甚么,终究甚么都没有说,只是舀粥喝了几口,轻声道:“这是你煮的么?”
“留伯,我记得你常日仿佛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
“小留大夫!留老!”
他这话说完,两人好似又无言以对了般,荀玉卿便去将被子理了理,问道:“你受伤不轻,伤势刚愈合,还是别太多走动,再多歇息歇息吧?”他虽是疑问,实在却没给岁栖白太多的挑选,岁栖白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外头的人恰是意无涯与留伯二人。
实在这会儿岁栖白方才醒来,精力得很,加上未曾晨练,一点儿汗都没出,那里睡得着,所谓歇息歇息,也就是坐着养神。
也不知怎的,瞧着岁栖白黑漆漆的双瞳,荀玉卿竟鬼使神差般的脱口而出。
留伯挤眉弄眼了一阵,见没有人理睬,自发脸上挂不住,就撞了撞意无涯的胳膊,嘿嘿笑道:“哪有你早,没有你早,我们俩如何比得上你呢。”荀玉卿脸上微微见红,却也不活力,只是对意无涯点了点头,这便端着食盘往岁栖白屋中去了。
“你还情愿,将错就错么?”
“世事尽可谅解。”岁栖白淡淡道,“只怕是不知该去谅解谁。人有改过之心,难能宝贵,只看真假,你若至心诚意,我又怎会不谅解。”
荀玉卿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两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岁栖白这才发明他嘴角那颗不太较着的小痣悄悄动了动,那清楚没甚么好重视的,可岁栖白却忍不住看了又看。
岁栖白微微皱起眉头来,神采竟有些踌躇,微微叹了口气道:“是真的有些甜,莫非真的是……”他在这类事上竟还叫真,的确呆得出奇,呆得好笑,呆的叫人忍俊不由。
“我瞧没甚么都雅的,不是普通的很,如果秋辞伤了,我也是这般体贴他,朋友之情,不过如此。”意无涯悄悄拍了鼓掌,将意安逸抱过怀来,瞥了眼留伯,冷冷道,“再说,你这个龟孙子不是起来了么。”
阳光尚未拂开云层,凌晨的冷风带着刮刀般的锋利,落叶与初盛放的花朵上积累着露水,六合之间好似一副带着苍茫水意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