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寅并不惊奇,将手中空了的酒壶放下,起家问道:“陛下也识得江将军墓?”
这是宣京西郊的一座小山,名唤暮山,暮字同墓,是为……一座墓山。
他身后的两名侍卫都是识字的,一人脱口道:“好字!好气势!”
自山腰而上,到处可见坟冢,有些立了碑,有些碑歪歪倒倒已是垮了,另有一些就是个土堆,被漫天白雪一盖,几近看不出是甚么,更丰年代长远的坟已是塌了,暮山阴阴沉沉,少有人声,又是各处坟冢,如何一起走来,实在有点萧瑟凄恻的味道。一名侍卫忍不住了:“王爷您这是来干甚么的?给谁上坟?”
“此为豪杰埋骨之所。”远远的,一人扬声接了一句,声音沉如金铁,神情泰然。
柳从之含笑道:“不知降王来此所为何事?”
可这纵横一时,叱咤风云的人物,活得惊天动地,却死得寂寂知名,荒坟青冢掩遍风华,再过二十年,只怕无人会记得这坟茔。怕也无人会重视,这豪杰盖世的传奇将领,生于宣京少颠沛,平生交战多磨砺,死于非命亡他乡,葬于宣平归故里。
腊月十八。
一句话埋没机锋,薛寅却抬了抬眉,状似讶然:“陛下也来此?”
侍卫还算刻薄,固然雪天出门走得一身湿冷,说话也挺客气,没在“王爷”二字面前加一个大大的降字。
雪天路湿滑,鞋子一不谨慎就得进水,路别提多难走了,这么个日子,这位爷不好生生待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出来谋事?
薛寅点头:“出去逛逛。”
昨夜下了一宿的雪,现在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好不标致。何如薛寅虽生在北国,对雪这类东西实在是丁点好感也无,以是也就怀里抱着暖炉看着内里白雪皑皑,一点没有出门去的意义。
过了一会儿,玩了个痛快的路平与方亭进屋,却惊奇地发明薛寅换了一身衣服,路平当即讶道:“爷,你要出去?”
薛寅扫洁净碑上的雪,低声道:“此为将军冢。”
他神情可贵庄严,柳从之嗅着空中酒香,面上现出些答应惜之色,“江将军平生守家卫国,可称盖世英豪,本不该落得如此了局。”他说着沉声一叹,眼中透出些许讽刺:“青冢荒墓知名碑……”
至山腰,车就不能再上了,薛寅提着酒菜,徒步上山,雪已停了,但是冷风仍凛冽,薛寅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中行走,眯着眼看逐步展露在面前的一个个坟冢。
薛寅谛视这气势实足的一行字,微微闭眼。
薛寅不晓得如何想的,明显看着大雪满脸不耐,成果还是出了门,先是在城中酒楼买了几样小菜,两壶烧酒,而后雇了辆车,载着几人往城郊走。两名侍卫都觉古怪,薛寅是不成能出宣都城的,但去城郊……也不是不成以,只是城郊有甚么?两人对一对眼神,将迷惑埋在心底,但不管如何,他们都得把人看住了,不能出岔子。
这块石碑是这一群墓碑中最大的一块,色彩黑沉,其上知名、无姓、无任何论述,独独刻有一行诗,笔法锋锐,铁划银钩,气势实足。
这边路平迷惑,那边大雪天还要陪小王爷出门的两个侍卫更迷惑,不止迷惑,还愁闷。
“将军冢?”一名侍卫迷惑,“哪位将军?”
他没有出去的意义,不代表别人没有,这一下雪,方亭就没法爬树了,但下雪天有下雪天的弄法,小家伙缠了薛寅半天想拉他出去打雪仗,薛寅一动不动仿佛黏在了椅子上,最火线亭只好拉路平出去。俩人玩得倒是欢畅——精确来讲方亭一人玩得挺欢畅,小家伙技艺活络跑得快,直把路平砸了个浑身满头雪,的确呜呼哀哉。薛寅看戏倒是看得欢畅而舒畅,一面看一面往嘴里扔咸炒豆,唇角带一丝笑,现在虽是寒冬腊月,但这么一闹腾,到底有那么一点喜庆的过年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