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里高低一个可靠、可求的人都没有,自家公子当初叮咛的时候只说要好生陪着女人,却未曾说日子过成这般形状该如何陪?公子曾交代凡事皆可倚靠睿二爷,实在烦难、不便之时方可暗里传信回府。只是那位爷自成了亲就没了影子,凡事皆有,“倚靠”在哪?将将嫁了月余,绵月吃不准这算不算已到了实在烦难之时?该不该传信给公子?毕竟不在本身府中,公子就是晓得了又如何措置?隔过那位端庄“相公”,大家都是外人……
……
“太太,”梧桐看着主子神采还不如将才,轻声在耳边问道,“我扶您到里头歇着?”
闵夫人用着饭,眼里一时也未曾放下。看那丫头公然饿得心神不宁,半天夹不起一个来,手臂悬着也必是酸涩不已,憋闷的这口气总算顺下去一些,饭菜也苦涩起来。
现在的闵夫人只若一尊泥塑,手里的念珠攥得嘎嘣响,双目入定,一眨不眨。
按说事事顺着该讨了婆婆心欢,可自家主子倒像越产活力了。梧桐年龄虽不大,倒是极察色彩,明白这新媳妇非论做甚么都惹气,只要瞧看着她、听着她,婆婆就胸闷气堵,她反正不得好儿。二奶奶还不如苦着些,掉掉泪,服服软,叫叫苦,向太太求个饶、顺顺气,可她偏不识好歹,也是不经事。可不知怎的,瞧那边小珠子捡得欢,这边气得起烟冒火,落在梧桐眼里也实在生了些趣儿。
“嗯。”
转眼那灰蒙蒙的日头就到了头顶,厨房问传饭,梧桐瞧主子偶然,便做主传了一小碗粳米饭、一碟子笋菇野鸡崽子肉并一盅冰糖莲子。
两碗红米粥,一叠荷叶包子,一盘炒青笋,一盘凉拌鸭肫,一盘醋藕。
窗外飘进雨腥味,闵夫人有些入迷,“你说那丫头是如何养的?脸皮儿这么薄怎的倒是没了廉耻心?不知臊也不知羞,如何说她都不见理睬,莫说惭愧,莫说恼,脸都不红一下,赖皮赖脸,打都打不该!那身子也是,又轻又硬,反正不平。”
起更入了夜,彦妈妈支开了梧桐,亲身服侍闵夫人换衣。
“莫一口一个二奶奶、二奶奶的,她是哪门子的二奶奶?旁人倒罢了,你也供着她!”
瞧莞初面色凝重,绵月轻声问道,“女人,但是腿疼?”
人之五官,最难把持的便是嗅,能不观、不闻、不触、不尝,可如何能……不嗅?屏得了空空的肚皮,屏不住那喷香的味道,穿过厚厚的熏香火烛,飘飘冉冉钻进鼻中,一顺溜滑下,饥肠辘辘似是捕着了猎物,狠恶地欢畅起来。
做戏也罢,粉饰也好,能如此不留马脚,不着陈迹也算高超了。
不一会儿饭就摆了上来,丫头们各自筹措水盘、茶盏,闵夫人净了手,梧桐谨慎地翻开汤盅。
莞初低头瞧,手里塞过来一个油纸包,呀,竟是两只小包子。“多谢多谢。”恰是心喜要往嘴里塞,忽见远处一晃,莞月朔把拉了绵月,几步闪到了汉白玉的桥栏后。
闵夫人点点头,眼曝红丝,部下念珠飞转,口中碎碎地只念阿弥陀佛。
一碗珠子,彦妈妈亲身过目,足足三百六十颗,再加上那两只沉底充分量的小调羹,便是针线房里头一等的丫头上手也得耗些时候,可这丫头竟是半个时候不到就都捡了出来。那部下像抹了黏蜜,轻巧得似夏天荷塘里的蜻蜓,翅膀扇得都瞧不清。见彦妈妈老眉拧成疙瘩,这一屋子的丫头都掩嘴儿憋了笑,彦妈妈也顾不得了,独自走畴昔,将那一满碟子小钢珠重倒回油里。
“太太,”
吃过饭,闵夫人又用了一杯热普洱。碗盘清算洁净,那跪在地上的人也似吃饱了似地回了神,手底下又快了起来,小银筷子绣花针似地出来出来,啄点得非常随便,一遍又一遍,看得闵夫民气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