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闻言悄悄咬了唇,指下的琴弦颤颤的。《燕秋平》是她当年初到教坊时分得的第一支曲子,曾助她一曲夺花魁,红遍金陵。此生如果有甚么不能忘,这曲子该是其一,毕竟,从那以后她衣食保暖再不孤苦,亦从那以后,她再不望着前路……
“这但是小瞧人了。”千落瞥了他一眼,“听柳眉说韩公子在外头也有买卖谋生,前些时不知是甚么,倒手就是一大笔银子,现在脱手甚是豪阔。”
鬼使神差,千落开口竟问道,“你要常归去?”
他一近就暖,可心倒越觉酸起来,千落讪讪的,“那里是我如何?这曲子本就是一只孤燕飘零、四周无着,琴音扑捉自是感染。”
“离世独乐?”齐天睿笑着摇点头,“依我看,这溪水、山林并这小村、晚烟,有一曲还谱了上元灯会,都能听获得那小贩的声儿,栩栩如生,实足的人间炊火。”
齐天睿闻言搁了琴谱,甚是莫名,“我如何晓得?我与他又无甚端庄友情。”
“小喜,给我拿衣裳,我去瞧瞧她。”
“说是韩公子有日子没过来了,”说着小喜瞥了一眼齐天睿,“也没个信儿。”
他嘴角的笑有些冷酷,看出他不耐,千落从速笑了,从他手中扯过薄薄的纸册,“你呀,自从见了这几个曲子,便只喜好那一小我,多少传世之作竟是看不着了。”
齐天睿闻言眉毛一挑也来了兴趣,“本来就在寻他,这一来更好了。赌注如何?”
小喜正要开口呛,千落悄悄使了个眼色,只道,“前些时两人热得紧,柳眉的赎身银子都预备好了,这些日子又没了信儿,也难怪她悲伤。”
“咳……人生难料,凡人哪能不见烦恼。”千落扒开他的手,“我猜那杜仲子必是个十指不沾泥的闲散大族翁,衣食无忧。偶尔出游,山林冷巷,既瞧得见人间百态、俗世噜苏,又脱得出此中烦恼。也说不准就是为乐而乐,强说乐。”
齐天睿扶着她又坐了,“也好,劝劝柳眉先不急,那老恩客待她不薄,现在尚未交代,韩荣德这厢又不了然,怎的倒要破釜沉舟了。不如先守着。”
“这曲子跟了我这些年,你也不是头一次听,倒是头一次如此解。怎不知写曲之人与奏曲之人并非都能情意相通,各自取那曲中和心之意,便是乐曲之妙。你自对劲,如何能明白那不对劲之人的不对劲之处。”
“他但是有甚么事缠身?”千落问过来。
临行之时,林夫人亲身备下给老太太的年货礼品,连带府里的妯娌们并侄媳妇和女人们的礼,又千叮万嘱,恐怕齐天睿路上闪失,足见这一起来于这边疆之地的恐忧。齐允年因劝道,你倒于他操心,天睿早几年就单身闯荡,西北之地怕是比你我熟谙很多。齐天睿笑说不敢,内心却非常适合。叔父的话也恰是他此行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支撑的启事:他比齐允年的高升先到一步。现在天下风调雨顺,朝廷与胡人也联婚结缘,假以光阴叔父定是能停止匪患、安治西北。齐天睿越加对劲当初在险恶当中的对峙,人算不如天年,从未想到倚靠远在京师的叔父,现在却不测如虎添翼,又不怕落人鸡犬升天的话柄,何愁不发财?
小喜一甩手十足地走了,看那帘子掩了,齐天睿笑眯眯地回过甚,“如何?想搬到我那儿去?”
齐天睿摆摆手,“凡传世之作,多是愤世悲苦才出奇作,听多了心烦。更现在多如牛毛,伤春悲秋、无病□□,像是不悲、不苦就不成气候,可不矫情?用来扫兴的又过于噜苏、过于腻,乐得轻浮,未曾喝酒就要醉了。真真可贵佳作。”
落仪苑。
药苦,千落蹙着眉漱了口又含了颗话梅方问道,“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