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怕。”

她的语声甚是安稳,像是一件极平常的噜苏,只留齐天睿解了一半衣袍,竟是愣在本地。这厢难堪,她底子不见,尽管坐得端端方正,包着药绵的手扶着砚台,一手研磨,乱蓬蓬的头发底下一张小脸干清干净、好是安静。

起了更,雪终究停了,白茫茫的静。偶尔窗咔嚓一声,雪沉压断了枯枝,悄悄地归入夜;吵嘴相接,看不到底下冰封的荷塘。

远远敲了四更,经文抄毕,谨慎地吹干,收拢,莞初又重新数了几遍,一篇很多,这才放下。

帐帘落下,烛光照过来,裹着薄袄那身子仍然细细的,肩膀倒端得平允,低着头,黏湿的发已然干透,小发髻抓拢不住垂下来,丝丝缕缕,帐帘上的影子好是清楚。

外头的小时钟一点一点的,夜在走,眼看着天就要亮了,齐天睿长长嘘了口气,转过身对着她,轻声道,“丫头,”

天快亮了,齐天睿有些头疼,睁眼看着帐顶两只比翼双飞鸟,并非比翼,一前一后稍稍错开,方可跟随……

“相公你先睡,我还得一会儿。”

绵月踌躇了一下,将一旁的冷水盆换了上来。正要抬手服侍,却见那位爷已然走到女人身边,托起胳膊给她挽袖子。

齐天睿躺在床上候着,头枕着双臂,毫无睡意。不到一个更次了,她再不说,就统统都晚了。虽说也恨她不知好歹,不如就让她出一次丑,可齐天睿现在内心头于那金凤、于祭祖早已不甚在乎,仿佛一门心秘密一件东西,费经心力筹划,到最后已然忘了初志多少。

“嗯?”她似没听懂,仰起脸瞧着他。

过了一会儿,主仆二人走了出来,褪去了骑马装,她又换了昨日房中的绵绸中衣,上头罩了一件水红薄袄,左臂放了下来,只是不能随便。两朵小发髻随便拢了拢,把散落的头发都扎了上去,脑袋上乱蓬蓬的,小脸上倒清净了,并无伤。

“你今儿是回粼里了么?”

齐天睿一愣,连常日的应对都不知该如何,“你……”

……

莞初木呆呆地看着,一时云里雾里不辨其踪,耳边的声音似那日悄悄哼出的经曲,“盘下万产业铺的是九州行,当家掌柜的,就是你相公我。”

齐天睿最不喜这类失了策画的感受,一旦无措便头疼。

只是,她会如何来躲?如果在万产业铺碰了壁就折转返来,精力足,心眼儿活,她许是会像昨日一样,奉迎他,服侍他吃、服侍他沐浴,装灵巧,装不幸,哄他应下,他呢,便也顺手推舟玩耍一番;可此番,一场风雪将那丫头的小算计打得七零八落,温饱交煎,两天一宿未眠,频频碰鼻,是男人也要折下些志气,更况女人?更况一个不敷二八之龄的小丫头?会哭吧?必然会,江南可贵一遇的酷北风雪,冻也把她冻哭了,本来的脸面、心机怕是都被打回了本相,一旦回到这红烛暖帐,再见到同榻而眠之人,她不哭,才是出了鬼!

“嗯,我晓得。”

“睡觉!”

“不晓得。我都问了,人家都不认。”她悄悄叹了口气,“许是,碰上卷包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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