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声甚是安稳,像是一件极平常的噜苏,只留齐天睿解了一半衣袍,竟是愣在本地。这厢难堪,她底子不见,尽管坐得端端方正,包着药绵的手扶着砚台,一手研磨,乱蓬蓬的头发底下一张小脸干清干净、好是安静。

“不晓得。我都问了,人家都不认。”她悄悄叹了口气,“许是,碰上卷包会的了。”

齐天睿正暗自恼火,那主仆两个已然起家往帘帐里去。想来是要换衣上药,齐天睿只得候在外头,守着铜炉,热得燥,得了得了,还计算甚么经验?甚么安设?只等她出来开口,他便把金凤给她就是。

走到铜炉边,她终是抬起了头,湿漉漉的头发黏着脸颊,冻得发青的脸庞更加显得小,一双眼睛便大得高耸,只是那虎魄冰寒却还是清澈,莫说是悲戚戚的委曲,竟是不见一点泪的浊痕。看到他,抬起手,冻得小鸡爪子似的手指哆颤抖嗦把黏着的发丝从脸上揪起来挂到耳后,冲着他竟然挤出个难堪的笑,“相公……”

外头的小时钟一点一点的,夜在走,眼看着天就要亮了,齐天睿长长嘘了口气,转过身对着她,轻声道,“丫头,”

她抿了抿唇,“怕。”

“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齐天睿一愣,连常日的应对都不知该如何,“你……”

夙起离家时一身整齐的月红色现在只见一团乌突突的蓝,她低着头,两只小发髻耷拉着,发丝垂落黏在额头和脸颊,冰天雪地,连风都冻成了疙瘩,她的发梢竟然滴滴答答地淌着水,走近些那湿寒劈面而来,烛灯映照才见这一身的乌蓝是月白浸湿的雪水,绸缎薄,身热暖着一天的风雪,存不住都化成了砭骨的冰水,一点点渗入,渐渐结冻,她似已然没有一点热气,佝偻着肩,抱动手臂,像寒塘中被风月打入角落的一只小鸳鸯,缩着翅膀,瑟瑟的……

齐天睿看着,只觉那冰冷灌入喉中,他想悄悄咽一口,竟是干涩得发梗。丫头比他本来想的还要狼狈、还要不幸,现在的委曲必是已是蓄满了足足的泪,齐天睿站着有些难堪,只等她放声哭出来。

“甚么??”

怎能就此败给个这么小丫头?好,既然你有主张,爷无妨就等着看,看你明日如安在世人面前出丑!齐天睿一把解了衣袍扔到架子上,尽管本身上了床。

绵月清算了碗筷,又铺了床,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床边高几和桌上的灯烛,红帐掩映,两人之间再无旁阻,避无可避。看她半天不往帐中去,只在桌旁玩弄那摞纸张,终是暴露非常,齐天睿自顾自洗漱罢,边解衣袍边随便道,“明儿祭祖,早点儿歇。”

齐天睿最不耐女人的泪,他不会劝,更不会哄,这泪便会弄得民气烦意乱。逗弄她玩耍多少兴趣,现在逗哭了也是无趣,心燥,竟是有种再不结束就更要出岔子的感受。不过,事已至此,该早早就着台阶往下走,毕竟,明日祭祖不成儿戏。

“我……”她悄悄展开眼睛,朦朦的红烛映在清澈的虎魄中,点点的。“把老祖儿传下来的金凤丢了。”

齐天睿躺在床上候着,头枕着双臂,毫无睡意。不到一个更次了,她再不说,就统统都晚了。虽说也恨她不知好歹,不如就让她出一次丑,可齐天睿现在内心头于那金凤、于祭祖早已不甚在乎,仿佛一门心秘密一件东西,费经心力筹划,到最后已然忘了初志多少。

他未言语,走到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人,莞初正不解,见他哈腰,手中忽地多了甚么悄悄插在她发间,金灿灿的凤凰就此飞上了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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