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经。”
远远敲了四更,经文抄毕,谨慎地吹干,收拢,莞初又重新数了几遍,一篇很多,这才放下。
“我也抄,快些。”
小脸近近的,鼻息悄悄扑在他脸上,惨白的脸颊不见了常日的粉嫩,他抬手未及,一颗圆圆的泪珠儿滚着烛光落了下来,悄悄接住,凉凉的,滑入掌心……
“这,这是怎的了?”
“年夜祭祖,各房都有,我昨儿没抄,今儿已经晚了。”
“哦,等我从太太房里返来再换。”
她木呆呆的,一句推委也没有,尽管盯着他的手和本身的袖口。
本来齐天睿早叮咛人预备了热热的浴房并驱寒的姜汤,现在这身上的伤见了血,甚么都非论了,洗了洗脸便罢了。绵月端了饭菜上来,许是心疼她主子一天没吃食,又是饭,又是粥,小菜、点心,满满一托盘。未曾伤筋动骨,倒还不迟误吃,包着药棉的手掌肥嘟嘟地托着小粥碗,一手划拉,笨笨的吃相甚是风趣。
齐天睿合了窗,转回身,那帘子正正打起……
绵月清算了碗筷,又铺了床,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床边高几和桌上的灯烛,红帐掩映,两人之间再无旁阻,避无可避。看她半天不往帐中去,只在桌旁玩弄那摞纸张,终是暴露非常,齐天睿自顾自洗漱罢,边解衣袍边随便道,“明儿祭祖,早点儿歇。”
“不是丢,是当了。前几日我等银子使,不认得那是老货,就给当了,今儿想去赎,未曾想那当铺被别家盘下。”
“嗯,我晓得。”
楼下有人迎,楼梯上终是有了响动,丫头返来了。统统似都在把握当中,可听着那疲累疲塌的脚步生齐天睿不知怎的,想着怒斥两句也就罢了,只瞩她今后缺钱要晓得开口,莫再做下这不面子便是。
见绵月去倒水,齐天睿瓮声道,“不能用热水,换冷水来。”
“事办得如何了?”
“怕。”她轻声应下,“不能就这么让老太太瞧见。我想着明儿一早去跟我们太太说,讨太太的主张。”
绵月踌躇了一下,将一旁的冷水盆换了上来。正要抬手服侍,却见那位爷已然走到女人身边,托起胳膊给她挽袖子。
齐天睿起了身,走到桌旁落座,另取了纸笔,蘸墨。
起了更,雪终究停了,白茫茫的静。偶尔窗咔嚓一声,雪沉压断了枯枝,悄悄地归入夜;吵嘴相接,看不到底下冰封的荷塘。
轻描淡写,语声中只要一点点难堪,未曾抱怨他的马,未曾抱怨这一天驰驱的苦处,就这么几个字便算回完了他的话。想那伊犁马虽是驯良却也难缠,风雪当中究竟是如何不得把握才摔成如许?不觉咬牙骂石忠儿,不顶用的东西!怎的不回说她摔了??早知如此何必等着,该早早拖返来才是!!
“相公你先睡,我还得一会儿。”
齐天睿站在大开的窗前,眉头舒展,赖福儿已然来报:二奶奶进了巷子口了,说话儿就返来。他的目光竟一时挪不开素芳苑的门……
“不必了,我本身……”
……
说罢,她回身把手浸入冷水中,连多一句可问的话茬都不给他留下。齐天睿有些憋闷,这是怎的了?都摔成这德行了,狼狈不堪,这丫头除了有些发楞,莫说绝望,连点凄然的色彩都不见。难不成她是厥后没体例了,去见叶从夕?不能,若当真如此,石忠儿早该出去禀报才是。
“嗯?”她似没听懂,仰起脸瞧着他。
齐天睿在一旁瞧着,不知怎的将才生出的些许顾恤之心竟是越看她越堵成了气,这丫头死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还能屏得住,明日一早就是祭祖,他不信待到夜深人静,就剩下她和那不见踪迹的金凤,她还能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