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今后的一大朝晨,老太太睁了眼,齐府高低又是哭又是笑,烧香敬佛。老衲人成了再世活佛,开方下药,还是鄙陋地贪一口茶香,现在却如何瞧都是世外高人的架式。
“嗯。”
“我诺你:一,结婚不圆房,敬若长嫂;二,家道烦琐,护她全面;三,助你们手札来往,常思常见。三年后,相媾和离,双手偿还!”
“顺着她些,行孝敬在先。”叶从夕劝道,“更况现在老病缠身,恐急火攻心,万不成争论。”
齐天睿闻言眉头更紧,口中却应道,“只不过是年底柜上忙,我有些腾不脱手。旁的,倒无妨。”
冷风起,细雨绵绵,斜斜地抚落湖中,片片细碎的波纹;画舫悠悠,新红旧绿,起起伏伏……
“从夕兄……”
“天睿!”叶从夕从速俯身双臂搀扶,“快起来!”
叶从夕回神,齐天睿已是来在楼厅外,从速让道,“几时到的?快请。”
二人落座,见齐天睿双眉蹙、面色寂然,叶从夕道,“听闻老太君贵体染恙,想来府中必是偶然应客,不敢登门叨扰,只遣人送了些补品,乃是家父亲手调制,性极暖和,白叟但用无妨。”
提及这位三叔,常驻京师,而齐天睿生在京师却长在江南,两人也不过是偶尔在老祖母寿辰之时相见,可血脉相连,且三叔膝下只要两个女儿,子侄辈中若说另有入他眼的该是本身才对。当年给老父出主张把他撵出齐家门的恰是这位三叔!此事神不知鬼不觉,若非老父临终前将他单独留在榻前据实相告,齐天睿打死也不敢信赖本身能有明天全托这位三叔的铤而走险。有这一层,齐天睿笃定三叔于他的保护。本是筹算趁着年底往西北查账亲身拜访叔父,岂料这一桩桩一件件,浑不相干的事竟是扭缠在一起,将他卡死在这里!
“哦,无妨。”落在旁人眼中的失态,齐天睿偶然讳饰,“不过有些不测。”
齐天睿一夜没合眼,夙起被闵夫人灌了一碗参茶,再咽不下甚么,趁着长辈们说话,悄悄出了福鹤堂。今儿又是个阴天,日头埋在云层背面,抹出一天乌突突的灰白。院子里两株老青桐叶子已经掉光,围了一圈矮冬青茶青的色彩,枯树青枝,颇是应景。齐天睿深深吸了口气,冷飕飕,仍然嗅得草木的清爽,只是心中一团混乱如何都疏解不开……
“从夕兄?”
叶从夕缓缓转过身,寂然看着远处的画舫,精雕细刻,空对湖水茫茫通江海,纵是远行万里的气势,却一根绳索,寸步不能离……
“可否……先安抚老太君?筹办婚事冲喜,待……”待如何?待白叟弃世,你我再逆她的意义?叶从夕一股急火冲得脑筋欲裂、心肺如焚却仍然不敢将这后半句说出口。后代情长如何?肝肠寸断又如何?白叟的性命,哪怕是一时三刻亦重若泰山,谁扛得起?……究竟是如何落到此等绝境,要看着她嫁作人妇?今后山川失容,六合不容,他又该如何走下这四时春秋?
齐天睿咬咬牙,没作声。这事真真是寸!老父仙逝,将一桩早就定下的婚事生生拖了三年;叶从夕又恰幸亏这个时候寻上门去与那待嫁的丫头生了情素;将将承诺他要退亲,老太太就病倒,好轻易请来老神仙医得稍有转机,这一睁眼,怎的又绕到这婚事上来!这可真是不是朋友不聚头,莫非那几十年前的恩仇当真如此阴魂不散??
转头再看面前人:齐天睿,生来一副傲骨,目中无人,品性恶劣,却又聪明非常,百折不怠。向来是无所惧,无所不为!他此生,从不肯停歇,受尽艰巨,仍然甘之如饴。如果他被困,会如何?当年为了千落,身陷囹圄;为了护她明净,他清名尽毁。此番景况若换了他,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