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就是老爷这些年心心念念的那一个!”
齐天睿挑挑眉,手指不由悄悄扣了扣桌面。爹娘不睦,这他早就有所发觉。再听这么一说,幼时的些许影象倒是都有了出处。老父生就一张冰面孔,笑不笑的,也都雅不了。一房正妻,膝下独子,说是性子冷僻,可再冷僻又如何比得东院大伯?那是个一辈子朽藏在书堆里的人,勉强录了个功名便今后挂了起来,一个虚职,一点点俸禄,每日只知书籍,便是如此木讷之人结束还是个男人,妻儿合座还纳了房姨娘。现在看来,老父毕竟不是冷,是旧情难了,顾虑了那女人一辈子;而本身的娘么,便是守了一辈子活寡,与那素未会面的女子结了一辈子的仇。
瞧着面前,齐天睿的酒算是醒了个大半。
齐天睿惊得瞪大了眼,转而发笑,“太太,您瞧,这半日的话也没跟儿子说清楚,本来就是一句话的事。”
闵夫人捻着佛珠坐在炕桌边,奈不得秋凉额上早早戴了暖帽;佛青的绸袄撑得圆圆的、非常饱满,烛光照在那上好的青缎上闪出亮来,让这素净的色彩都减了几分清冷。瞧着那面色,齐天睿这才觉出非常,自老父走后虽说也从未见得母亲如何欢乐可神采倒还平和,现在不知但是本身酒醉未醒还是这小烛实在不明,照得那一张脸白得瘆人。
丫环应下回身,不一会儿就取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安安整整摆放在桌上,又挽袖磨墨。
“会折了我的寿!”闵夫人忽地哭嚎,“这些年我忍那死了的影子已是忍得灯枯油尽,现在又派了小的来,怎的就不让人平静?!我不如跟着老爷去了算了!……他定是不肯的,我,我只能往庙里去,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只让那姓何的女人反正占了这院子、这府门,毕竟做了这齐家的主子也就罢了……”
从醉花楼上生生被扯了下来,齐天睿任由小厮石忠儿将他驮上了马。口鼻中桂花酒香、甜醉仍然,内心却燥得佷。这些日子好轻易得了个极新奇的曲子,又偏是在这么个脂腻花柔的处所,脱出情境如此清冷,可不是可贵?内心头将将揉搓得痒痒的就断在一半,挠也挠不得,实在恼人。
“一句话??你倒轻省!”
“从何提及?”闵夫人用帕子沾了沾泪,双臂拢着圆圆的身子更加崩得紧,本来烛光里满月似的脸庞涨得微微发红,“从三十年前提及!阿谁时候老太爷在京里供职,与宫里一名姓何的太医有了友情,两府里头也常来往。”说着,鼻音重,竟是哼了一声,“说是太医,也不过是在御药房配药的药师。一来二去的,不知怎的就给我们老爷和那何家女儿定下了婚事。殊不知那太医医术到底不精,在宫里坏了事,连夜下了大狱,不几日便死了。原说是灭门的罪,先皇开恩,只将一家子逐出都城,后辈子孙再不准行医算罢了。所幸当年我们老太爷在京里没受连累,风波畴昔,两家也断了。”
“这有甚么不轻省的?”齐天睿笑着叮咛身边丫环,“取纸笔来。”
也是,离佛祖近些。一口滚茶咽下,齐天睿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陪笑道:“太太这是所为何事?说给儿子听听。”
所谓一身铜臭,满袋子银钱。
帘子打起,夜凉中飘来熟谙的香火气,这是佛前香,自打齐天睿记事起,这房里一年到头总少不得这味道,佛祖面前如何虔诚不得知,只熏得人头晕眼燥、一身高低庙里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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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数载,相逢之时儿子已是气候早成、与这府中人事相去甚远,娘儿两个再亲也没了经验。当年他被撵出门,做爹的不知哪来的心狠,做娘的整天淌眼抹泪儿,也曾想方设法周旋、布施,只是这子承父,一根骨头,断了个洁净。现在荡子转头实有限,功名前程都不提,也不知外头究竟如何,只说惯了,除了存候可贵回府住一宿。现在瞧着,能深夜从那浑沌之所赶回奉母已然不易,只这礼数,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