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卿点点头,抬步不紧不慢的上得楼来,由那档头引着,来到东厢绝顶一处雅间,对那抬铭上横写的“莲香居”三个字望了望,便退门而入。
厂公大人竟然也会评脉?
翠儿惊诧看了看他,赶快又垂下了头,心头迷惑,却也不敢违拗。
他脸上有些沉,渐渐伸过手去,想抚一抚她额前的碎发。
“罢了,别难为他,上去瞧瞧人到了没有。”
翠儿满面泪痕,正在绣榻前服侍,听到背后风响,吓得一跳,转头见是他,不由惊道:“厂公大人,你……”
明纱帐幕下,寝殿的仆人悄悄地仰卧在丝帛衾被中,四下里飘散着檀香的余韵,让人一踏入此中便心机喧闹。
“卑职无能,卑职无能,请厂公大人恕罪。”
撩着曳撒下摆,坐到榻边,悄悄将那绣衾掀起少量,探到那只柔荑般的纤手,搭在脉间,目光仍凝睇着那张如在甜睡的俏脸,望她气色。
他不觉喉间有些发干,但念着情势告急,仓猝收摄心神,却俄然见她一双秀眉不知何时竟凝了起来,像是身上痛苦难耐,又像是昏倒中仍觉他此举不当,下认识的悄悄顺从。
那人听到排闼声,霍然转头,先是有些迷惑的看了看,但见来人虽是丰神玉貌,一副墨客打扮,但却掩不住骨子里溢出的那股凌厉之气,令人望之生寒,赶快几步迎到面前,拱手道:“在劣等待徐公公多时,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本督帮公主瞧瞧脉,你先下去吧。”
他不由勾唇笑笑,大夏礼法森严,京师民家商家一概不准外饰豪华,这里却“深解其意”,另辟门路,外头依足了端方,半点也不起眼,内里倒是极尽豪华之能事,竟连宫中的平常殿宇似也很有不如,所谓京师最好的酒坊公然名不虚传。
冯正翻眼瞧瞧,赶快回声退了出去,只留他一人在内。
“把招子放亮点儿,留着擤鼻涕用的?”
身后几名内侍应了,垂首立在原地。
身后那名档头随即领命上楼而去,不半晌又转了返来,立在廊柱间不着形迹的打了个眼色。
一如中间台上那尊观音玉像,在窗口日光的透映下,莹着柔润纯洁的光。
只见那与宫墙相隔不过七八尺的窄巷中空荡荡的,没一小我影。
斯须间,绕过转角处,不几步便到了寝殿正后。
入夜。
可现在站在这窗下,那心头却已是轰然麻乱,竟有些沉不下来。
“那……待儿子替寄父松松筋骨。”
那店伴本已魂不附体,一听这话便如蒙大赦,赶快唯唯连声,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他再无踌躇,轻提曳撒,翻窗而出,足尖点在那青泥蓬草的地上,悄无声气地向前蹿行,竟不留半点陈迹。
就在指尖将要碰触的那一刻,内里却俄然脚步声起,冯正的声音随即高叫道:“且慢,你等稍候,待咱家去禀报督主大人。”
徐少卿拿起那笺子瞧了瞧,上头没封火漆,不像是甚么要紧文书,因而顺手扯开,取信只瞧了两眼,神采便是一凛,不待看完,身子便猛地从椅中站起,大步朝门口走去。
傍晚初晦,半昏半明,被那粉黄的纱帐一衬,模糊望着竟有些含混之意。
那太医打了个寒噤,嘴上嗫嚅起来。
此光阴头渐斜,天光渐渐开端泛黄。
殿内似是暗了很多,但还没到掌灯的时候。
徐少卿玉白的脸上僵僵一笑,像只是悄悄牵动了一下。
“寄父稍坐,待儿子奉茶来。”
自从站定后,徐少卿的目光便定在她的脸上,没再游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