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儿里可也有坏处:用饭就第一成了题目。在“区”里或“段”上,我们的炊事钱是由饷银里坐地儿扣,好歹不拘,每天到时候就有饭吃。派到宅门里来呢,一共三五小我,毫不能找厨子包办炊事,没有厨子肯包这么小的买卖的。宅里的厨房呢,又不准我们用;人家老爷们要巡警,因为晓得能够白使唤几个穿礼服的人,并不大管这群人有肚子没有。我们怎办呢?本身起灶,做不到,买一堆盆碗锅勺,晓得哪时就又被调了走呢?再说,人家门头上要巡警原为面子都雅,好,我们如果给人家弄得盆朝天碗朝地,刀勺乱响,成何体统呢?没法儿子,只好买着吃。
十二
看看人家宅门里吧,老爷挣钱没数儿!是呀,只要一探听就能探听出来他拿多少薪俸,但是人家毫不指着那点牢固的进项,就这么说吧,一月挣八百块的,如果干挣八百块,他怎能那么豪阔呢?这里必然有文章。这个文章是如许的,你如果一月挣六块钱,你就死挣阿谁数儿,你兜儿里俄然多出一块钱来,都会有人斜眼看你,给你造些谎言。你如果能挣五百块,就毫不会死挣这个数儿,并且你的钱越多,人们越佩服你。这个文章仿佛一点也不公道,但是它就是这么做出来的,你爱信不信!
你看,号令下来,我被调到别处。我把铺盖卷打好,然后恭而敬之地去见宅上的老爷。看吧,人家那股子劲儿大了去啦!待理不睬的,倒仿佛我偷了他点东西似的。我托付了几句:求老爷趁便和“区”里说一声,我的差事当得不错。人家微微地一抬眼皮,连个屁都懒得放。我只好退出来了,人家连个拉铺盖的车钱也不给;我得本身把它扛了走。这就是他妈的差事,这就是他妈的情面!
这可够别扭的。手里如果有钱,不消说,买着吃是顶自在了,爱吃甚么就叫甚么,弄两盅酒儿伍的,叫俩适口的菜,岂不是个乐子?请别忘了,我但是一月才共总进六块钱!吃的苦还不算甚么,一顿一顿想主张可真教人难过,想着想着我就要落泪。我要省钱,还得变个样儿,不能老啃干馍馍辣饼子,像填鸭子似的。省钱与适口的确永久不能碰到一块,想想钱,我认命吧,还是弄几个干烧饼,和一块老腌萝卜,对于一下吧;想到身子,仿佛又不该如此。想,越想越难过,越不能决定;一向饿到太阳平西还没吃上午餐呢!
几近是个官儿便能够要几名巡警来给看门护院,我们成了一种保镳的,挣着公家的钱,可为私家做事。我便被派到宅门里去。处置理上说,为官员看管私宅的确不能算作差事;从实利上讲,巡警们可都情愿这么被派出来。我一被派出来,就拔升为“三等警”;“招募警”还没有被派出来的资格呢!我到这时候才算入了“等”。再说呢,宅门的事情安逸,除了站门,守夜,没有别的事可做;起码一年能够省出一双皮鞋来。事情少,并且外带着没有伤害;宅里的老爷与太太若打起架来,用不着我们去劝,天然也就不会把我们打在底下而受点误伤。巡夜呢,不过是绕着宅子走两圈,准保遇不上贼;墙高狗短长,小贼不能来,大贼不便于来――大贼找退职的官儿去偷,既有油水,又不至于引发官面严拿;他们不惹有权势的现任官。在这里,不但用不着去抄赌,我们反倒庇护着老爷太太们打麻将。碰到宅里宴客玩牌,我们就更安逸安闲:宅门外放着一片车马,宅里到处亮如白天,仆人来往如梭,两三桌麻将,四五盏烟灯,彻夜地闹哄,毫不会闹贼,我们就睡大觉,等天亮散局的时候,我们再出来站门施礼,给老爷们助势。要赶上宅里有红白事,我们就更合适:丧事唱戏,我们跟着白听戏,准保都是驰名的角色,在戏园子里绝听不到这么齐备。丧事呢,固然没戏可听,但是死人不能一半天就抬出去,也得停三四十天,念好几棚经;好了,我们就跟着吃吧;他们死人,我们就吃犒劳。怕就怕死小孩,既不能开吊,又得听着大师哦哦地真哭。其次是怕蜜斯偷偷跑了,或姨太太有了甚么大错而被休出去,我们捞不着吃喝看戏,还得替老爷太太们怪不得劲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