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再发甚么群情,大抵谁也能看清楚我们国的人是怎回事了。由这个再谈到差人,稀松二五眼恰是理之当然,一点也不出奇。就拿抓赌来讲吧:暮年间的赌局都是由顶有字号的人物做背景老板;不但官面上不能够抄拿,就是出了性命也没有甚么了不得的;赌局里打死人是常有的事。赶到有了巡警以后,赌局还还是开着,敢去抄吗?这谁也能明白,不必我说。但是,不抄吧,又太不像话;如何办呢?有主张,捡着那诚恳的办几案。拿几个老头儿老太太,抄去几打儿纸牌。罚上十头八块的。巡警呢,算交上了差事;社会上呢,大小也有个风声,行了。拿这一件事比方十件事,差人自从一开首就是抹稀泥。它养着一群混饭吃的人,做些个混饭吃的事。社会上既不需求真正的巡警,巡警也犯不上为六块钱卖力。这很清楚。
安仁慈民如果会打抢,巡警干吗去专拿小偷?
一边如许保持次序,我一边往猪肉铺走,为是说一声,那件大褂等我给洗好了再送来。屠户在小肉铺门口坐着呢,我没想到如许的小铺也会遭抢,但是竟自成个空铺子了。我说了句甚么,屠户连头也没抬。我往铺子里望了望:大小肉墩子,肉钩子,银筒子,油盘,凡是能拿走的吧,都被人家拿走了,只剩下了柜台和架肉案子的土台!
赶到我单独下夜,遇见贼,你猜我如何办?我呀!把佩刀攥在手里,免得有响声;他爬他的墙,我走我的路,各不相扰。好嘛,真要教他记恨上我,藏在黑影儿里给我一砖,我受得了吗?那谁,傻王九,不是瞎了一只眼吗?他还不是为拿贼呢!有一天,他和董志和在街口上逼迫给人们剃头,一人手里一把剪刀,见着带小辫的,拉过来就是一剪子。哼!教人家记上了。等傻王九走单了的时候,人家照准了他的眼就是一把石灰:“让你剪我的发,×你妈妈的!”他的眼就那么瞎了一只。你说,这差事要不像我那么去当,还活着不活着呢?凡是巡警们觉得该干与的,人们都觉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有甚么体例呢?
我不能像傻王九似的,平白无端地丢去一只眼睛,我还留着眼睛看这个天下呢!轻手蹑脚地躲开贼,我的内心并没闲着,我想我那俩没娘的孩子,我算计这一个月的嚼谷。或许有人一五一十地算计,而用洋钱做单位吧?我呀,得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地算。多几个铜子,我内心就宽广;少几个,我就得忧愁。还拿贼,谁不穷呢?穷到无路可走,谁也会去偷,肚子才不管甚么叫作面子呢!
我又回到岗亭,我的头痛得要裂。如果老教我看着这条街,我晓得不久就会疯了。
过后,我听人家说,此次的兵变是有甚么政治感化,以是打抢的兵在过后还出来弹压空中。连头带尾,统统都是预先想好了的。甚么政治感化?咱不懂!咱只想再骂街。但是,就凭咱这么个“臭脚巡”,骂街又有甚么用呢?
大令真到了。十二名兵,一个长官,捧着当场正法的令牌,枪全上着刺刀。哦!本来还是辫子兵啊!他们抢完烧完,再出来当场正法别人;甚么玩意儿呢?我还得给令牌施礼呀!
明显瞥见了大兵坐了车不给钱,并且用皮带抽洋车夫,我不敢不笑着把他劝了走。他有枪,他敢放,打死个巡警算得了甚么呢!有一年,在三等窑子里,大兵们打死了我们三位弟兄,我们连凶首也没要出来。三位弟兄白白地死了,没有一个赔偿的,连一个挨几十军棍的也没有!他们的枪随便放,我们赤手空拳,我们这是文明事儿呀!
十
总而言之吧,在这么个以霸道不讲理为荣,以粉碎次序为增灿烂祖的社会里,巡警的确是多余。明白了这个,再加上我们前面所说过的食不饱力不敷那一套,大抵谁也能明白个八九成了。我们不抹稀泥,如何办呢?我――我是个巡警――并不求谁谅解,我只是情愿这么说出来,心明眼亮,好教大师内心有个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