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到了,大个子胸前挂满了徽章,又是喊,又是蹦,活像个机器人。我内心翻开了鼓。他不按着挨次看,一眼看到我们这一排,他猛虎扑食似的就跑过来了。叉开脚,手握在背后,他向我们点了点头。然后俄然他一个箭步跳到我们跟前,抓起一个老书记生的腰带,像摔交似的往前一拉,几近把老书记生拉倒;抓着腰带,他前后摇摆了老书记生几把,然后猛一放手,老书记生摔了个屁股墩。局长对准了他就是两口唾沫:“你也当巡警!连腰带都系不紧?来!拉出去毙了!”
我想——哼!我又想了!——我既能当上排长,就能当上队长,不又是个但愿吗?这回我留了神,看人家怎做,我也怎做。人家要私钱,我也要,我别再为知己而坏了事;知己在这年代并不值钱。倘使我在队上混个队长,连公带私,有几年的工夫,我不是又能够剩下个棺材本儿吗?我的确地没了弘愿向,只求腿脚能动便去劳动;多咱动不了窝,好,能有个棺材把我装上,不至于教野狗们把我嚼了。我一眼看着天,一眼看着地。我对得起天,再求我能悄悄地躺在地下。并非我倚老卖老,我才五十来岁;不过,畴昔的尽力既是那么白干一场,我怎能不把眼睛放低一些,只看着我将来的坟头呢!我内心是这么想,我的志愿既这么小,莫非老天爷还不展开点眼吗?
我的小烟袋锅儿里又有了烟叶,叼着烟袋,我咂摸着将来的事儿。有了孙子,我的任务还不止于剩个棺材本儿了;儿子还是三等警,怎能养家呢?我不管他们佳耦,还不管孙子吗?这教我心中俄然非常地乱,本身一年比一年地老,而家中的嘴越来越多,哪个嘴不得用窝窝头填上呢!我深深地打了几个嗝儿,胸中仿佛横着一口气。算了吧,我还是少思考吧,没头儿,说不尽!小我的寿数是有限的,困难但是世袭的呢!子子孙孙,万年永合用,窝窝头!
把灵运返来,我手中连一个钱也没有了。儿媳妇成了年青的孀妇,带着个吃奶的小孩,我如何办呢?我没法儿再出外去做事,在故乡我又连个三等巡警也当不上,我才五十岁,已走到了死路。我恋慕福海,早早地死了,一闭眼三不知;倘使他活到我这个年龄,兰交也不过和我一样,多一半还许不如我呢!儿媳妇哭,哭得死去活来,我没有泪,哭不出来,我只能满屋里打转,偶尔地嘲笑一声。
他还并没死在家里呀!我还得去运灵。
我们都晓得,凭他是谁,也不能枪毙人。但是我们的脸都白了,不是怕,是气的。阿谁老书记生坐在地上,颤抖成了一团。
哼!我的胡子惹下了祸。总局局长俄然换了人,新局长到任就检阅全城的巡警。这位老爷是甲士出身,只晓得立正看齐,不晓得别的。在前面我已经说过,局里区里都有很多白叟,长相不面子,但是办事多年,最有经历。我就是和局里这群熟行儿排在一处的,因为防疫处的保卫不属于任何警区,以是检阅的时候便跟着局里的人立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