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哼!我又想了!——我既能当上排长,就能当上队长,不又是个但愿吗?这回我留了神,看人家怎做,我也怎做。人家要私钱,我也要,我别再为知己而坏了事;知己在这年代并不值钱。倘使我在队上混个队长,连公带私,有几年的工夫,我不是又能够剩下个棺材本儿吗?我的确地没了弘愿向,只求腿脚能动便去劳动;多咱动不了窝,好,能有个棺材把我装上,不至于教野狗们把我嚼了。我一眼看着天,一眼看着地。我对得起天,再求我能悄悄地躺在地下。并非我倚老卖老,我才五十来岁;不过,畴昔的尽力既是那么白干一场,我怎能不把眼睛放低一些,只看着我将来的坟头呢!我内心是这么想,我的志愿既这么小,莫非老天爷还不展开点眼吗?
局长又看了看我们,然后用手指画了条长线,“你们全滚出去,别再教我瞥见你们!你们这群东西也配当巡警!”说完这个,仿佛还不解气,又跑到前面,扯着脖子喊,“是有胡子的全脱了礼服,顿时走!”
来家书,说我得了孙子。我要说我不喜好,那的确不近情面。但是,我也必得说出来:喜好完了,我内心凉了那么一下,不由得自言自语地嘀咕:“哼!又来个小巡警吧!”一个做祖父的,按说,哪有给孙子说沮丧话的,但是谁如果看过我前边所说的一大篇,大抵谁也会谅解我吧?有钱人家的后代是但愿,没钱人家的后代是累坠;本身的肚中空虚,还能顾得子孙万代和甚么“忠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吗?
公然,号令下来,我是卫队长,我乐得要跳起来。
半年的工夫,我把债还清,并且升为排长。别人花俩,我花一个,好还债。别人走一步,我走两步,以是升了排长。委曲并挡不住我的尽力,我怕赋闲。一次赋闲,就多老上三年,不饿死,也憋闷死了。至于尽力挡得住赋闲挡不住,那就难说了。
弟兄们有含着泪把我送出来的,我还是笑着;天下上不平的事可多了,我还留着我的泪呢!
把灵运返来,我手中连一个钱也没有了。儿媳妇成了年青的孀妇,带着个吃奶的小孩,我如何办呢?我没法儿再出外去做事,在故乡我又连个三等巡警也当不上,我才五十岁,已走到了死路。我恋慕福海,早早地死了,一闭眼三不知;倘使他活到我这个年龄,兰交也不过和我一样,多一半还许不如我呢!儿媳妇哭,哭得死去活来,我没有泪,哭不出来,我只能满屋里打转,偶尔地嘲笑一声。
歇了没有好久,我由冯大人的先容,到一座煤矿上去做卫生处主任,厥后又升为矿村的差人分所所长;这总算运气不坏。在这里我很发挥了些我的才调与学问:对村里的工人,我以二十年办事的经历,办理得真叫不错。他们聚赌,打斗,歇工,肇事,醉酒,就凭我的一张嘴,就事论事,干脆了当,我能把他们说得心折口服。对弟兄们呢,我得亲身去练习。他们当中有的是由别处调来的,有的是由我约来帮手的,都当过巡警;这可就不轻易练习,因为他们晓得一些差人的事儿,而想看我一手儿。我不怕,我当过百般的巡警,里里外外我全晓得;凭着这点经历,我算是没被他们给撅了。对内对外,我全有体例,这一点也不瞎吹。
他还并没死在家里呀!我还得去运灵。
我的小烟袋锅儿里又有了烟叶,叼着烟袋,我咂摸着将来的事儿。有了孙子,我的任务还不止于剩个棺材本儿了;儿子还是三等警,怎能养家呢?我不管他们佳耦,还不管孙子吗?这教我心中俄然非常地乱,本身一年比一年地老,而家中的嘴越来越多,哪个嘴不得用窝窝头填上呢!我深深地打了几个嗝儿,胸中仿佛横着一口气。算了吧,我还是少思考吧,没头儿,说不尽!小我的寿数是有限的,困难但是世袭的呢!子子孙孙,万年永合用,窝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