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还不饿!”孙老者很果断,两个“不”字把小辫从肩上抡到后边去。
沙子龙的镳局已改成堆栈。
“生命是闹着玩,事事显出如此;畴前我这么想过,现在我晓得了。”
这时走镳已没有饭吃,而国术还没被反动党与教诲家倡导起来的时候。
“我来为领教领教枪法。”
“我充公过门徒。走吧,这个水不开!茶社去喝,喝饿了就吃。”沙子龙从桌子上拿起缎子褡裢,一头装着鼻烟壶,一头装着点钱,挂在腰带上。
王三胜――沙子龙的大伴计――在地盘庙拉开了场子,摆好了家伙。抹了一鼻子茶叶末色的鼻烟,他抡了几下竹节钢鞭,把场子打大一些。放下鞭,没向四围作揖,叉着腰念了两句:“脚踢天下豪杰,拳打五路豪杰!”向四围扫了一眼,“乡亲们,王三胜不是卖艺的;玩意儿会几套,西北路上走过镳,会过绿林中的朋友。现在闲着没事,拉个场子陪诸位玩玩。有爱练的固然下来,王三胜以武会友,有赏光的,我陪着。神枪沙子龙是我的徒弟;玩意儿隧道!诸位,有愿下来的没有?”他看着,准晓得没人敢下来,他的话硬,但是那条钢鞭更硬,十八斤重。
他单独上了天汇,怕是王三胜们在那边等着。他们都没有去。
沙子龙下了台阶,也抱着拳:“孙老者,说真的吧,那条枪和那套枪都跟我入棺材,一齐入棺材!”
王三胜和小顺们都不敢再到地盘庙去卖艺,大师谁也不再为沙子龙吹胜;反之,他们说沙子龙栽了跟头,不敢和个老头儿脱手;阿谁老头子一脚能踢死个牛。不要说王三胜输给他,沙子龙也不是“个儿”。不过呢,王三胜到底和老头子见了个凹凸,而沙子龙连句硬话也没敢说。“神枪沙子龙”渐渐仿佛被人们忘了。
“神枪沙子龙的门徒,你说?好,让你使枪吧;我呢?”老头子非常地干脆,很像久想脱手。
“工夫早搁下了,”沙子龙指着身上,“已经放了肉!”
“栽了跟头!”
“不传!”
“我不逛,也用不着钱,我来学艺!”孙老者立起来,“我练趟给你看看,看够得上学艺不敷!”一屈腰已到了院中,把楼鸽都吓飞起去。拉开架子,他打了趟查拳:腿快,手飘洒,一个飞脚起去,小辫儿飘在空中,像从天上落下来一个鹞子;快当中,每个架子都摆得稳、准,利落;来回六趟,把院子满都打到,走得圆,接得紧,身子在一处,而精力贯穿到四周八方。抱拳收势,身儿缩紧,好似满院乱飞的燕子俄然归了巢。
点点头,老头儿往里走。这一走,四外全笑了。他的胳臂不大动;左脚往前迈,右脚跟着拉上来,一步步地往前拉扯,身子整着,像是患过瘫痪病。蹭参加中,把大衫扔在地上,一点没理睬四围如何笑他。
“这么办也行,”孙老者深深地看了沙教员一眼:“不比武,教给我那趟五虎销魂枪。”
老头子又点点头,拾起家伙来。
“我说:你――有――功――夫!”老头子的语气很不得民气。
“三截棍进枪吧?”王三胜要看老头子一手,三截棍不是随便就拿得起来的家伙。
“吃过饭走!”沙子龙说。
只打了个不甚长的哈欠,沙教员没别的表示。
“别走!”王三胜擦着汗,“你不离,姓王的服了!可有一样,你敢会会沙教员?”
“教门徒不易!”孙老者说。
沙子龙把客人送到小门,然后回到屋中,对着墙角立着的大枪点了点头。
“诸位,王三胜先练趟瞧瞧。不白练,练完了,带着的扔几个;没钱,给喊个好,助助势。这儿没买卖口。好,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