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到第三天，芷歌已直不起家子，双肘撑着地砖，匍在母亲棺木前。一向冷眼看着她绝食的父亲，终究俯身蹲坐在她身侧，像儿时那般顾恤地抚着她的脑袋，只说出来的话残暴至极。
一起奔来宫里，她实在已经有几分信了父兄的话。赖在正堂没法回宫复命的嬷嬷，早已硬生生幻灭了她的念想。可她犹自不断念。
回到徐府，已近入夜。
十余载的情义，如何会是假的？芷歌千万不信，可当她一起疾走着入了宫，见到承明殿那幕，便由不得她不信了。
“皇上，您既有客人，臣女便辞职了。”
当家主母潘氏，留血书，吊颈他杀。
母亲身尽，仿佛都是老夫老妻之间的默契。
“这门婚事，铁定是不成了。”母亲一瞬似老了十岁，“罢了，是你命里该有这一劫吧。你还年青。统统都会畴昔的。只吃一堑长一智，幺儿啊，男人的心，此后都莫信了啊。”
芷歌感到平生未曾有的热诚，“客岁，他被困平坂，我――”
徐家，必死一人。
芷歌跪在连天白幡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阿车夙来话少，能用行动申明的话，从不会明说。
她疾奔出殿，十年工夫，十载情义皆化作了心头的灰烬。
不知等了多久，那道殿门才对她敞了开。
她的四嫂便是富阳公主刘芙蓉。富阳公主与当今圣上虽非一母同胞，但刘义隆自幼丧母，年长他六岁的芙蓉，自幼便关照他。姐弟可谓情深。有公主主持公道，宫嬷嬷确切不敢作假。
“贵妃”二字像在芷歌血液里种下了仇恨的巫蛊，她的呼吸变得短促，暗淡的眸子点了火光。
噗――在再一阵腥甜翻涌那刻，芷歌口吐鲜血，歪倒在父亲的臂弯里。
徐羡之嘲笑：“刘义隆说，你不堪为后，仍可为贵妃。幺儿，你承诺吗？”
此事，贰心知肚明。便连到彦之和欧阳不治，也是晓得内幕的。
可当她来到承明殿，却头一回被他的贴身寺人茂泰阻在了殿外。
那以后的无数个夜，芷歌无不在懊悔，为何那夜，母亲那般变态，她竟半点未发觉，只沉湎在那好不值当的痛苦和愤懑里。
她六岁熟谙阿车。那年，阿车十一岁。在她记事起，阿车就是心仪她的。十年，每个朝朝暮暮，她的阿车，都是心心念念着她的。
她有这大宋皇宫独一的特权，不消诏令，便可通畅无阻地收支各道宫门。
“徐蜜斯？”他的暗卫统领到彦之不知何时，窜到她身前，伸手便要扶她。
“你――你――刘义隆欺人太过！”潘夫人差点儿呕血，好不轻易平复血气，只心疼地搂过幺女。抚着女儿的发，她含泪丁宁：“此事烂在内心，千万不得再对人提起。特别是你父兄。”
现在，他竟派了教养嬷嬷为她验身。
芷歌的睫颤了颤，近乎凄恐地看着父亲。他的后，早不会是她了。是哪个女子，于她，实在毫无不同。但是，她就是止也止不住喉际再次翻涌的腥甜。
他能够眼睁睁看着庶子拼杀身故在疆场，也能够袖手默许嫡妻吊颈在祠堂，对她这个向来捧在手心的老来女也是下得了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