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善人约莫花甲之年,白叟家个子不高,人精瘦,却生着一双慧眼,瞧了瞧虞锦和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便笑问:“虞家的妮子?”
他背着委曲,在牢里熬了半年,曾很多回卑躬屈膝求过县老爷,却无人肯信他。穷途末路之时赶上了朱紫,锦爷花一百二十两银子救了他,冯三恪内心是感激的,可总归感觉世道艰巨,叫民气寒。
姚老爷面前摆着本话本儿,刚翻开两页;怀里抱着个小石臼,拿着舂子悠哉悠哉地捣磨,石臼里一阵窸窣作响。
不过陈塘确切是穷,路修了一半,停了。这一半还不是路没通上官道的意义,而是摆布劈的一半——左边是平平整整的官道,右边坑坑洼洼石子路。
“有的村富得流油,却爱装穷,不需给他们掏银子;有的村高低一族,自恃清贵,你给他们修桥修路,人家反倒感觉屈辱了人家家声。只要真正的贫村,给他们办事才气落下好。”
只见江上微波袅袅,两岸青山对峙,沿着山势往上看,及至山腰便看不清画中意象了,都拢在厚厚云雾中。
县老爷不敢再问上头要钱,因而这“半面路”一用就是十几年。
不过眨两下眼的工夫,虞锦脑筋里转过很多动机。看着面前人神采果断,想笑他天真,却没忍心。
“甚么?”
“啧,这褙确切标致。”
屋里另有位老妇人,瞧见有外人来了,朝虞锦暖和一笑,走去了书房的隔间。
这也是虞五爷图这块“仁商”牌匾的启事,有了官家说话,将来转行就要轻易多了。
这些家事虞锦没提,她爹信里提了没有,她也不清楚。姚老爷却仿佛看破了普通,含混点了两句。
那日不知是他哪句话震惊了锦爷,今儿出门就带着他一起来了,笑说是缺个提重物的,叫他跟着做力量活儿。话虽这么说,冯三恪却晓得这是要带他出来见些世面的意义,手里两样礼轻飘飘的,那里用得着专门叫他来提?
虞锦笑道:“虞五爷独女,离京前受我爹所托,来看望姚老爷。”
虞锦探头瞧了一眼,竟是在磨茶粉。烘干的茶叶发脆,舂仔细细研磨就能磨成粉,因而满屋都是淡淡茶香。
因而她神情暖和,抬手拂去他肩上碎雪,道了句:“想从商,那就好好学。”
这些年朝廷课税越来越重,盐之一道利愈薄,再加上每年哪儿有天灾,哪儿有天灾,朝廷逼捐,都要刮一层皮下来。贩盐几近成了亏蚀买卖,不是悠长之计,可要想转行做别的哪有那么轻易?
虞锦便避过这茬,从袖里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上前:“这是我爹托我带来的,信里写了甚么我也不晓得,您瞧瞧?”
当年虞五爷承过他的大恩。姚大善人和虞五爷的亲娘是一个乡的,当时别人还年青,在虞家劈面开了个小食肆。虞家没钱供庶子读书,乃至没钱赡养,虞五就去了劈面做工,姚大善人雇他跑堂,闲时便教他读书识字,另有算账一类的,也算是发蒙先生了。
满是在这半年里窜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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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家前后三进院子,几十年的老院子了,也没创新过,墙皮班驳,上头另有小孩子的信手涂鸦。院里却瞧不着甚么人,仿佛除了带路的老仆,整座宅子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说话间,他拿了柄瓷匙倒出来一小撮,递与她。
有一年陈塘大旱,佃农无余粮,更租不起地步,姚大善人还是把家里那百余亩地租给了他们,还商定三年不收租子;厥后他又为陈家村的疫病散尽家财,打那今后,何人在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