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陈塘大旱,佃农无余粮,更租不起地步,姚大善人还是把家里那百余亩地租给了他们,还商定三年不收租子;厥后他又为陈家村的疫病散尽家财,打那今后,何人在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大善人”。
姚老爷沿着山势纹路谨慎摩挲,爱不释手,嘴上却暖和训着:“你爹净瞎费钱。我都这个年龄了,这几年没兴趣捣鼓书画了,家中小辈谁也不爱这些个玩意,将来各房抢来抢去,反倒沾了俗气,不美,不美。”
屋里另有位老妇人,瞧见有外人来了,朝虞锦暖和一笑,走去了书房的隔间。
陈茶香沉味晦,滋味儿不太好,她平时没喝茶的风俗,是甚么茶天然品不出来。
说话间,他拿了柄瓷匙倒出来一小撮,递与她。
他一条性命,竟抵不过锦爷一句话;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县老爷,本来也会有那样奉承的姿势。
姚大善人约莫花甲之年,白叟家个子不高,人精瘦,却生着一双慧眼,瞧了瞧虞锦和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便笑问:“虞家的妮子?”
“转头奉告你爹,赚够银子了就收收心罢,上了年龄的人了,多修身养性,别跟小年青似的拼。都说树大招风,牛鬼蛇神都盯着呢。”
县老爷不敢再问上头要钱,因而这“半面路”一用就是十几年。
姚老爷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物什,乐颠颠一笑,也不磨茶粉了,老顽童似的本身拆开礼来瞧。黄花梨长盒里装着一幅画,拿金布绳束着,画褙上云锦光滑,以同色细线绣着一只只小小的雀鸟,触手温文温和。
姚老爷笑出一脸褶,细心净了手,取下画上金布绳,谨慎翻开,里边是一副适意山川。
虞锦便避过这茬,从袖里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上前:“这是我爹托我带来的,信里写了甚么我也不晓得,您瞧瞧?”
虞锦盯着他肩上碎雪,揣摩着他这话。实在她想说,有钱也受欺负,时下贩子职位不高,受的欺负多了去了。钱没甚么用处,有势才不假。
姚老爷点点头,又问她:“你后日可要去大悲寺拜拜?”
马车行了半个时候,停在了姚大善人府前。
到了书房,那老仆推开了门,放虞锦出来了。
这封信丰富,里头好几页纸,姚老爷慢腾腾看完了,奉告她:“信里说的是这仁商牌匾的事,你爹让你返来修桥修路,却又怕你年纪轻,不懂里头的门道,叫我看顾着些。”
“公然瞒不过您。”
因而她神情暖和,抬手拂去他肩上碎雪,道了句:“想从商,那就好好学。”
长生牌位的事,虞锦上回听她那大伯娘提了一嘴,本觉得是个遁词,谁知竟是真的。
风雪大了些,他在廊下站着,肩上铺了一层碎雪,仿佛不知冷似的,眸中有星星点点的火。
姚老爷笑笑:“你爹出息了今后,虞家往大悲寺供了块长生牌位,每月尾都要上山去拜拜,弄得阵容浩大,非常招眼,连陈塘好些贩子都要跟着去。”
“姚老爷好兴趣。”
“谁呀?”
转念她又想,有势者也受欺负,这世道乱,任谁都是多方掣肘,举步维艰,天王老子也一样——内忧内乱,官员昏聩,儿子不孝,活在万人之上的云端还是憋屈得很。
这些年朝廷课税越来越重,盐之一道利愈薄,再加上每年哪儿有天灾,哪儿有天灾,朝廷逼捐,都要刮一层皮下来。贩盐几近成了亏蚀买卖,不是悠长之计,可要想转行做别的哪有那么轻易?
虞锦探头瞧了一眼,竟是在磨茶粉。烘干的茶叶发脆,舂仔细细研磨就能磨成粉,因而满屋都是淡淡茶香。
姚家买卖做得红火,家里儿子也一个比一个出息,短短十年,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