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虞五爷承过他的大恩。姚大善人和虞五爷的亲娘是一个乡的,当时别人还年青,在虞家劈面开了个小食肆。虞家没钱供庶子读书,乃至没钱赡养,虞五就去了劈面做工,姚大善人雇他跑堂,闲时便教他读书识字,另有算账一类的,也算是发蒙先生了。
吃过朝饭,虞锦便出门了。
府里的孩子想从商,大多是出于这个由头,跟着她东奔西跑,去主家看货、磨价、开店、做买卖,都成心机极了。唯独算账不好玩,谁学这个都苦着脸。
姚老爷沿着山势纹路谨慎摩挲,爱不释手,嘴上却暖和训着:“你爹净瞎费钱。我都这个年龄了,这几年没兴趣捣鼓书画了,家中小辈谁也不爱这些个玩意,将来各房抢来抢去,反倒沾了俗气,不美,不美。”
她回陈塘时带了整整一车的礼,满是为了送人,今儿拣出来最好的两样,是为拜访她爹的一名仇人——姚大善人。
姚老爷笑笑:“你爹出息了今后,虞家往大悲寺供了块长生牌位,每月尾都要上山去拜拜,弄得阵容浩大,非常招眼,连陈塘好些贩子都要跟着去。”
虞锦确切是不晓得的,甚么大悲寺,茫然得很。
有一年陈塘大旱,佃农无余粮,更租不起地步,姚大善人还是把家里那百余亩地租给了他们,还商定三年不收租子;厥后他又为陈家村的疫病散尽家财,打那今后,何人在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大善人”。
那日不知是他哪句话震惊了锦爷,今儿出门就带着他一起来了,笑说是缺个提重物的,叫他跟着做力量活儿。话虽这么说,冯三恪却晓得这是要带他出来见些世面的意义,手里两样礼轻飘飘的,那里用得着专门叫他来提?
长生牌位的事,虞锦上回听她那大伯娘提了一嘴,本觉得是个遁词,谁知竟是真的。
唯有东边红日灿灿,映着山顶独一一棵韧松,叫人豁然开畅,生出通透之意。
虞锦笑道:“虞五爷独女,离京前受我爹所托,来看望姚老爷。”
虞锦便避过这茬,从袖里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上前:“这是我爹托我带来的,信里写了甚么我也不晓得,您瞧瞧?”
这也是虞五爷图这块“仁商”牌匾的启事,有了官家说话,将来转行就要轻易多了。
外人都说虞家攒下泼天的繁华,说她家墙皮里头埋的都是金子,实在哪有那么豪阔?内里痛苦多了去。除了在东鲁这块攒下些好名声,换到别的处所,比方南边西边,都把盐商当奸商,恨不得盐价砍一半。
不过眨两下眼的工夫,虞锦脑筋里转过很多动机。看着面前人神采果断,想笑他天真,却没忍心。
这封信丰富,里头好几页纸,姚老爷慢腾腾看完了,奉告她:“信里说的是这仁商牌匾的事,你爹让你返来修桥修路,却又怕你年纪轻,不懂里头的门道,叫我看顾着些。”
虞锦盯着他肩上碎雪,揣摩着他这话。实在她想说,有钱也受欺负,时下贩子职位不高,受的欺负多了去了。钱没甚么用处,有势才不假。
“姚老爷好兴趣。”
这些年朝廷课税越来越重,盐之一道利愈薄,再加上每年哪儿有天灾,哪儿有天灾,朝廷逼捐,都要刮一层皮下来。贩盐几近成了亏蚀买卖,不是悠长之计,可要想转行做别的哪有那么轻易?
前些年从都城到海津府的官道新修了一回,不再过陈塘县,而是改道武清县了。一下子天南海北的人都不见了,陈塘县逐步冷僻了下来。
“谁呀?”
不过陈塘确切是穷,路修了一半,停了。这一半还不是路没通上官道的意义,而是摆布劈的一半——左边是平平整整的官道,右边坑坑洼洼石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