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三恪扯唇笑了,背过手臂枕在脑后,这姿式本不雅,偏他身材肥胖,倒显得萧洒。
她又像头回见面一样摆起了长辈谱儿,刘荃却傻呆呆点了点头,一起脚步轻飘地走了。
这甚么乱七八糟的事理,冯三恪笑得不可。
“他们一走,府里就传开了。因为那两个差大哥说、说……说你杀过人。”
虞锦噗一声笑了,问他:“你习过武?”
“乡间性命贱,畜牲命更贱,不像你们城里人,抱只兔子都当儿子养。我甚么畜牲都杀过,架也打过很多,却独独没伤过人的性命——何况,那是我亲爹娘。”
博观倒抽一口冷气。虽熄了烛,暗中当中却模糊能看到虚影,他身上盖着的棉被一阵颤抖,都被冯三恪瞧进了眼里。
三孩子就跑走了,像是怕他把金鱼还返来似的,跑得挺快,他没能把人喊住。
虞锦本日的话又呈现在他脑海里,他不会写字,想要把爷的话记下来,就很多背两遍,内心头却悄悄想着有甚么读书识字的门路。
这日飘了些雪籽,冯三恪觉少,早夙起了身,出门一瞧,雪只铺了薄薄一层,还没挡住地。
冯三恪点点头。
两张炕中间立着个小柜,冯三恪吹灭烛灯,阖上眼。
月钱二两半,他没花向,能全攒下,两个月就是五两,一年三十两,这么算算四年才气还上……
——也个个是傻子,他这个背着一身骂名的嫌犯,说甚么他们就信甚么。
“你想做保护也行的,去管家那儿知会一声,衣裳过两天就发下来了。”虞锦随口|交代了句,回身要回后院。
“今儿早上,就你们跟着爷出去采买那阵,府里边来了两小我,穿戴衙役衣裳,腰间佩着大刀,是县衙里的官差大哥。他随便点了几小我,问我们比来几天你表示如何。”
觉得他被吓住了,冯三恪翻了个身筹办睡。谁知博观咬咬牙,果断道:“没事!杀过人就杀过人吧,我爹之前跟我说,男人汉要多练练胆,不能老往大人身后钻。我就赖上你了!我跟你睡半年,看看杀人犯是甚么样,将来见到别的好人就不怕了。”
他生来寡言,这半年统统的委曲与痛苦无人能诉,只在每回鞠问时说给县老爷听,痛哭流涕,颜面尽失,却也没人信他。出狱后再没与别人说过。
这世道民气多险恶,也不该与这个年纪的孩子说。少年浑厚心性可贵,多留几年是几年。
冯三恪瞥他一眼,也不知是哪个小子从早晨返来就赖着他要听明天产生了甚么事,他口干舌燥讲了两遍,人家反倒嫌讲得不好。
冯三恪嗯一声。
刚走出两步,身后的人脱口而出:“不做保护,我想从商!”
这一瞬,冯三恪俄然感觉虞府真是个古怪的处所,乍看一群孩子跟小大人似的,个个都是人精,待人接物比他纯熟很多。
“……然后锦爷就问他,如果买十万石粮的话,一文一和一文二的不同又是多少?爷还说位高则责大,哪一行都是一样的事理。那县令公子叫她给说懵了,灰溜溜走了。”
过了未几时外边有人拍门,冯三恪起家去看,只见博观领着两个年纪比他大些的孩子杵在门口,三人每人手里边拿着个小物件,不等他回神就塞他手里了。
天晓得冯三恪头回被他这么喊醒的时候,一睁眼瞥见面前一张白森森的脸,惊得差点抬脚踹上去。
冯三恪抿唇沉默半晌,“那你就换个屋吧,我一人住也没甚么的,宽广。”
刘荃瞠目结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仿佛面前站着个老妖怪。
一套拳练了三遍,保护便各自回屋去了,等着用朝饭。冯三恪一转头,却见虞锦站在廊下,披风裹得严严实实,毛领子也竖起来,只剩半张脸露在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