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本家也住在县上,老夫人膝下四房,高低四代人,一家百来口,住的宅子竟不如虞锦买的这个大。念及此处,老夫民气里更不顺畅了,内心暗忖这妮子不是好拿捏的,便不吭声,冷眼看着几个儿子儿媳哄她。
冯三恪在廊下来回踱步,屋里说话的声音大,他听得清楚,有些心焦:“不消出来?万一锦爷被他们欺负了……”
虞锦眉梢微挑,咂了咂“一个模型刻出来的”这句。
再一晃眼,视野便转到她身上那件丰富披风上,毛皮不知有多好,看着滑不遛手,竟似有光。
虞家人循名誉去。本觉得会晤到一个穿金戴银扭扭捏捏的小娘子,谁知抬眼便是这么一身男儿装束。虞锦面堂腐败,目光透亮,又是一身矜贵打扮,活脱脱一个繁华公子哥,愣是把跟着来的几个虞家孙子衬俗了。
虞家长媳瞧着眼热,内心头想着:倒是都雅,也不知是甚么毛做的。
“是呀是呀,天生财神爷的命。”除了老夫人耷拉个脸,一屋人都跟着笑。
他老站在门边探头,都被里边的人瞧到了。弥坚扯住他胳膊往回拉了拉:“冯大哥别担忧,爷甚么时候被人欺负过?向来只要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且等着看就是了。”
“好了好了,嫂嫂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么?”
“这位便是老夫人了吧?”
祖宗辈的,子辈的,孙辈的,阵仗极大,连府里这些个见过很多世面的保护都被惊到了。
而她这大伯娘,竟能睁眼说瞎话,还一个模型刻出来的,敢情是连她爹长甚么模样都忘洁净了。
虞家大爷管着家里一半铺子,是最会来事的,扶着几个年纪大的坐下了,转头又冲着虞锦笑,面色挺都雅:“锦儿回了乡,如何不往家里头住,往外头买甚么院子!大伯跟你说,这院儿风水不好,你瞅瞅这破窗烂瓦的,那里能住人?不如回家去住,你大伯娘早早给你腾了一间屋子出来,拾掇得干清干净。”
老夫人重新到脚打量了她几眼,下撇的嘴角拉平,不太甘心肠从腕子上褪下个金镯子,朝虞锦递了畴昔。那手却摆得极低,几近是朝着空中递畴昔的。
“也许是照顾不周,五弟怨我们了。”说至此处,大夫人眼泪流得更急:“当年他早早离了乡,我们一向放心不下,他有甚么苦甚么愁,向来都一人扛着,也不写信与我们说。这些年虽未见面,家里人却都念着他,那长生牌位一向供在大悲寺里,每年香火不竭。”
这是虞锦自打记事以来,头回收这么便宜的礼,没忍住,嘴角翘得更高了些,悠哉悠哉念叨:“零嘴啊,挺好的。”
头回见面,从老夫人到儿子儿媳,连带着几个孙子,二十来人浩浩大荡上门,统共带了两袋子零嘴,就想把财神爷往家里迎。
虞家大爷怕亲娘当场发作,赶松散上前打圆场:“娘,咱都是自家人,不讲那些个繁文缛节,大伙儿随便坐。三叔公您请您请!”
她言语诚心,眼中的泪扑簌簌往下掉,直叫虞锦瞧得瞠目结舌――要不是她爹的发财史早就被人写成了话本,她曾翻过两遍,怕是要信了她这大伯娘的大话。
叩首?
老夫人气得要命,昨儿个在家里骂了一早晨,今早被儿子媳妇拽了来,一大师子乌泱泱来了。从花甲出头的老夫人,到大房二房四房的嫡子嫡孙全来了,三房老爷没来――太懒,闷头睡觉呢。
听她说回籍前虞五爷甚么都没交代,屋里长辈神采各别,不晓得都藏着甚么心机。
“老夫人,我们行商之人有端方,不能等闲给人跪。贩子膝下有黄金,一跪就会跑了财气。”
等啊等,等了五日没等着。
一时候屋里推谦让让,虞锦不搀不扶,跟弥勒佛一样笑眯眯坐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