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知那王姓女子婆婆已逝,却也不肯再插手此事了。当下正要拜别,却俄然面色一变,略一掐算,便知因果,长叹道:“你我相见一场,毕竟算是缘分。即使你现在心存死志,我又如何能见死不救?”他脚步一抬,人便已经至十数丈外了……
此时合法初春,彻骨寒气虽渐已渐弱,但夜间却并不比隆冬时减色多少。他自北一起行来,从六合一白之地至草木抽芽,桃花渐开之处,虽穿戴仍显薄弱,却因他早已臻至寒暑不侵之境,此时虽未决计运功抵当,但功法随一呼一吸间天然流转,故只是略觉一丝凉意。
他虽迷惑,却并未穷究,走向那妇人,道:“女人,没事了。你……女人来自那里?家中可另有别人?”那妇人闻言,哭声渐止,她站起家来,昂首四周张望,见不远处躺着的数名蒙古官兵,胸中肝火不成停止,道:“他们……都死了吗?真是老天不开眼,出了你们这帮败类。”她转过身来,借着火光,见李长青只二十余岁,却心知其能击败那些鞑子,定是本领不弱,盈盈拜下,道:“这位少侠,本日若非蒙你援救,奴家便……便……”,她面上通红,迟疑几晌,方道:“奴家住在离此处数十里的华阴县内,家父原是此中秀才,虽非大富之家,却也吃穿不愁。昨日我与相公看望爹爹,没成想……”她说到这里,又想起家中亲人,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二人均不肯多作逗留,那妇人捡起一只火把,与李长青连夜行去。华阴县位于东南边向,离此不到百里。四周虽人迹罕至,却无丛山峻岭,合法初春,草木也不富强,有她寻路,李长青也不担忧。李长青见她虽仍哀思,话音还是清脆,言语也不失委宛得体。二人一起行来,李长青也逐步了然。华阴县城占地近百里,是周遭数百里内最为繁华之地。因着战乱,百姓大肆南逃,繁华之象已大不如前,却仍有很多户人家不肯放弃祖业,仍居于此。那妇人是本县王秀才之女,唤作王玉兰,虽为女子,不能似男儿般读书为官,但出身书香家世,自也受过诗书熏陶,识得些笔墨。王秀才夫人早逝,止留下一女,长至一十八岁,便嫁于同县张永年为妻。二人本是青梅竹马,婚后也算完竣。那张永年家业虽不大,但其人却非常勤奋。伉俪二人虽要奉侍舅姑,吃穿用度却也充足。二人糊口甜美,邻居也多奖饰,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姐姐唤作张廷玉,弟弟是张廷秀。昨日,她吃罢午餐,携丈夫与后代去看望父亲,刚巧赶上那些鞑子,争论之下家人俱都被害,她也被虏到了这里。那些鞑子像是急于赶路,一时也未对她脱手,稍作逗留便带她拜别了。他们一起疾行,夜间便来到这里。
明月悬空,银光铺地,彼苍如幕,繁星似窟。虽处村落中,却也静极,四下不闻鸡鸣犬吠之声,只偶有鸟虫嘶鸣,却不嫌喧华。若在它日,倒也和谧,此时却被耳中悄悄抽泣之声扰乱。阵阵轻风拂过,树影摇摆,莎莎作响,细细看去,屋子微微闲逛,收回“咯吱”声响,仿若一名耄耋白叟立在那里,喘气粗重,颤抖不止。
那王女人本欲答话,闻声她此言不由面色一变,忙道:“李大婶,我婆婆她如何了?”她再也顾不得解释别的,仓猝向西行去。
皓月西坠,晨鸡拂晓,不觉间天已大亮,繁星也垂垂隐去了。二人行路不快,逛逛停停,辰时将过,终究来到华阴县。华阴县四周,虽也略有起伏,却无高山深谷,又兼有河道穿县而过,四时不断,恰是良田千顷,美宅无数。二人进了华阴县地界,转向正南,又行了十数里,穿过数个村庄,来到一处市镇。市镇不大,原只数百户人家,现在却有一半空着,稀稀拉拉地住了百余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