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狄应现居的宅邸,镶金嵌银,碧玉座屏,珠宝器皿单论不便照顾被弃置在地的就不计其数。
奏章并未陈述,只说面见陛下时亲口禀报。
摊开奏章,又细看了两三遍,才昂起下巴,呼了口气,问,“这是谁递的折子?可曾奉给陛下御览?”。
出了署门,狄应还是阿谁狄应,不苟谈笑,沉寂内敛。
“嗯,明白就好。可要把紧家声,莫胡胡说了出去。”
前朝丞相付游于于两月前被访拿扣押,归案后马上押送京师,附近折冲府甲兵保护,孟州距卧龙城两千余里,掐算日子,也快到了。
狄应正迟疑间,僮仆已跪伏鞍下。
只留下史思静一人在阁室内干巴巴地笑着。
“好个忘恩负义的林常,您一手汲引他为孟州刺史,现在他却行起狼心狗肺的轻贱事来!那个不知孟州保存数座安乐侯秋绍的庙祠,香火畅旺,其女秋氏乃是您府中家人,当初您又有恩于孟州城百姓,近似亲邻,林常竟敢这般行事,实在胆小包天!”
“既是急报,还不快快送去?”说着,扣着扶手起了身,伸展着腰,“忸捏啊,本官才疏学浅,只在这藏书阁翻了半页纸,竟昏昏然去会周公了,岂不该了那句鄙谚‘观书引睡魔’吗?哈哈哈・・・・・・”
可付游不止是付游,人尽皆知,他当政期间大肆敛财,富可敌国,犹是乱世初现,大厦将倾时,更是无所顾忌,稍有家底的官员豪客,自行奉上供银还好,如果不肯或藏匿一二,付游便马上颁下矫诏,抄家没府,斩尽扑灭,分毫不留。
“老爷,到了。”
狄应攥紧了拳头,肝火不知不觉爬上眉峰,史思静见状,忙出言应和道,
二人来到一间无人的藏书阁,狄应坐于公座上,史思静便立于下首,躬身垂背,只待狄应发话。
狄应闻言,复又垂下头,两手交叠,无声无息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湖绿扳指。
屋室太黯,院中日头又太刺目,这般恰好。
秋云水笑而未答,凝神静思,掐了线头往针鼻儿里穿,试了几次,都未能穿过,鼻尖上冒了一层汗雾,再试,仍束手无策。
摆摆手,狄应忧叹道,“我们皆为陛下办事,哪有忘恩负义之说,本官当初汲引他为孟州刺史,实因其才略过人,现在他将付游逮捕在堂,于朝廷于百姓都是善事,是功德。不过・・・・・・”,停顿半晌,不言之意全在这尾音中,“不过如此大张旗鼓地由甲兵护送,且路途悠远,如果谁偶然泄漏了押送囚徒乃是付游,厥结果可想而知・・・・・・”
三人中,林常以簧口利舌,矫捷机变见长,于朝堂政务很有见地,柳音比之不遑多让,但柳音志不在庙,较林常少了几分野心。
付游为前朝余孽,死不敷惜,身为朝堂重臣,他本该为此道贺。
话说出口,便感觉本身性急了,折子上不见朱批,且此等要事陛下定然不会无动于衷,明显未曾递上去。
秋云水拘执地摇点头,柔水似的眸光全数粘到了线头上,太吃力,脑筋有些晕眩,闭上眼憩了一瞬,再展开时,手边豁然亮堂了很多。
他一个小小门吏,天然不敢多问。转头奔向杂院,唤了陪侍的僮仆,一并将骏马牵了来。
史思静一番喝骂,反教狄应复苏了很多,仿佛他的肝火打史思静口中吐出了。
他的康庄宦途由狄应一手搭建,此言半点不虚。
既然如此,林常了局何如,也怪不得他了。
宽广的大道上,狄应骞着马缰,由着座驾不急不缓地懒惰踱步,思路早已飞到九天以外。
短短三年,他就藏掖不住暴露了虎伥,当初真是高看了他。
当初狄应便是看中了他这份野心,雄鹰在牵不在关,走了些门道,林常打一介微末卑官两年内连升六阶,直至孟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