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八戒托着钵盂,只奔山南坡下,忽见山凹之间,有一座草舍人家。本来在先看时,被山高遮住,未曾见得;今来到边前,方知是小我家。白痴暗想道:“我如果这等丑嘴脸,决然怕我,白费心机,决然化不得斋饭。须是变好!须是变好!”好白痴,捻着诀,念个咒,把身摇了七八摇,变作一个食痨病黄胖和尚,口里哼哼喷喷的,靠近门前,叫道:“施主,厨中有剩饭,路上有饥人。贫僧是东土来往西天取经的,我师父在路饥渴了,家中有锅巴冷饭,千万化些儿救口。”本来那家子男人不在,都去插秧种谷去了,只要两个女人在家,正才煮了午餐,盛起两盆,却清算送下田,锅里另有些饭与锅巴,未曾盛了。那女人见他这等病容,却又说东土往西天去的话,只恐他是病昏了胡说,又怕颠仆,死在门首,只得哄哄翕翕,将些剩饭锅巴,满满的与了一钵。白痴拿转来,现了本象,径回旧路。正走间,听得有人叫“八戒”。八戒昂首看时,倒是沙僧站在山崖上喊道:“这里来!这里来!”及下崖,迎至面前道:“这涧里好净水不舀,你往那边去的?”八戒笑道:“我到这里,见山凹子有小我家,我去化了这一钵干饭来了。”沙僧道:“饭也用着,只是师父渴得紧了,怎得水去?”八戒道:“要水也轻易,你将衣衿来兜着这饭,等我使钵盂去舀水。”
正讲处,只见白鹦哥飞来飞去,知是菩萨呼喊,木叉与善财遂向前指导,珍宝莲台下。行者瞥见菩萨,倒身下拜,止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菩萨教木叉与善财扶起道:“悟空,有甚伤感之事,明显说来,莫哭莫哭,我与你救苦消灾也。”行者垂泪再拜道:“当年弟子为人,曾受阿谁气来?自蒙菩萨摆脱天灾,秉教沙门,庇护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经,我弟子捐躯冒死,救解他的魔障,就如老虎口里夺脆骨,蛟龙背上揭生鳞。只希冀归真正果,洗业除邪,安知那长老背义忘恩,直迷了一片善缘,更不察皂白之苦!”
长老不言,只是感喟,却讨水吃了几口,才说:“门徒,你们刚去,那悟空更来缠我。是我坚执不收,他遂将我打了一棒,青毡承担都抢去了。”八戒传闻,咬响口中牙,建议心头火道:“叵耐这泼猴子,怎敢这般无礼!”教沙僧道:“你伏侍师父,等我到他家讨承担去!”沙僧道:“你且休发怒,我们扶师父到那山凹人家化些热茶汤,将先化的饭热热,调度师父,再去寻他。”八戒依言,把师父扶上马,拿着钵盂,兜着冷饭,直至那家门首,只见那家止有个老婆子在家,忽见他们,仓猝躲过。
沙僧合掌道:“老母亲,我等是东土唐朝差往西天去者,师父有些不快,特拜府上,化口热茶汤,与他用饭。”那妈妈道:“刚才有个食痨病和尚,说是东土差来的,已化斋去了,又有个甚么东土的。我没人在家,请别转转。”长老闻言,扶着八戒,上马躬身道:“老婆婆,我弟子有三个门徒,合意同心,庇护我上天竺国大雷音拜佛求经。只因我大门徒唤孙悟空平生凶暴,不遵善道,是我逐回。不期他悄悄走来,着我背上打了一棒,将我行囊衣钵抢去。现在要着一个门徒寻他取讨,因在那空路上不是坐处,特来老婆婆府上权安眠一时。待讨将行李来就行,决不敢久住。”那妈妈道:“刚才一个食痨病黄胖和尚,他化斋去了,也说是东土往西天去的,如何又有一起?”
那沙僧在半空里,行经三日夜,方到了东洋大海,忽闻波浪之声,低头旁观,端的是黑雾涨天阴气盛,沧溟衔日晓光寒。
沙僧作礼毕道:“有一事特来朝见菩萨,烦为引见引见。”木叉情知是寻行者,更不题起,即先出来对菩萨道:“外有唐僧的小门徒沙悟净朝拜。”孙行者在台下闻声,笑道:“这定是唐僧有难,沙僧来请菩萨的。”菩萨即命木叉门外叫进。这沙僧倒身下拜,拜罢昂首正欲奉告前事,忽见孙行者站在中间,等不得说话,就掣降妖杖望行者劈脸便打。这行者更不回击,彻身躲过。沙僧口里漫骂道:“我把你个犯十恶造反的泼猴!你又来影瞒菩萨哩!”菩萨喝道:“悟净不要脱手,有甚事前与我说。”沙僧收了宝杖,再拜台下,气冲冲的对菩萨道:“这猴一起行凶,不成数计。前日在山坡下打杀两个剪路的能人,师父怪他。不期晚间就宿在贼窝主家里,又把一伙贼人纵情打死,又血淋淋提一小我头来与师父看。师父唬得跌上马来,骂了他几句,赶他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