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道:“且说那皂白启事来我听。”行者即将那打杀草寇前后始终,细陈了一遍。却说唐僧因他打死多人,心生痛恨,不分皂白,遂念《紧箍儿咒》,赶他几次,上天无路,上天无门,特来奉告菩萨。菩萨道:“唐三藏奉旨投西,一心要秉善为僧,决不重伤性命。似你有无量神通,何必打死很多草寇!草寇虽是不良,到底是小我身,不该打死,比那妖禽怪兽、鬼怪精魔分歧。阿谁打死,是你的功劳;此人身打死,还是你的不仁。但祛退散,天然救了你师父,据我公论,还是你的不善。”行者噙泪叩首道:“纵是弟子不善,也当将功折罪,不该这般逐我。万望菩萨舍大慈悲,将《松箍儿咒》念念,褪下金箍,交还与你,放我仍往水帘洞逃生去罢!”菩萨笑道:“《紧箍儿咒》,本是如来传我的。当年差我上东土寻取经人,赐我三件宝贝,乃是锦襕法衣、九环锡杖、金紧禁三个箍儿,秘授予咒语三篇,却无甚么《松箍儿咒》。”行者道:“既如此,我告别菩萨去也。”
二人欢欢乐喜,回至路上,只见三藏面磕地,倒在灰尘,白马撒缰,在路旁长嘶跑跳,行李担不见踪迹。慌得八戒跌脚捶胸,大喊小叫道:“不消讲!不消讲!这还是孙行者赶走的余党,来此打杀师父,抢了行李去了!”沙僧道:“且去把马拴住!”只叫:“如何好!如何好!这诚所谓半途而废,中道而止也!”叫一声:“师父!”满眼抛珠,悲伤痛哭。八戒道:“兄弟且休哭,现在事已到此,取经之事,且莫说了。你看着师父的尸灵,等我把马骑到阿谁府州县村落店集卖几两银子,买口棺木,把师父埋了,我两个各寻门路拆伙。”沙僧实不忍舍,将唐僧扳回身材,以脸温脸,哭一声:“薄命的师父!”只见那长老口鼻中吐出热气,胸前暖和,连叫:“八戒,你来!师父未伤命哩!”那白痴才近前扶起。长老复苏,嗟叹一会,骂道:“好泼猢狲,打杀我也!”沙僧、八戒问道:“是阿谁猢狲?”
那沙僧在半空里,行经三日夜,方到了东洋大海,忽闻波浪之声,低头旁观,端的是黑雾涨天阴气盛,沧溟衔日晓光寒。
那行者道:“贤弟,你本来懞懂,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谅你说你有唐僧,同我庇护,我就没有唐僧?我这里另选个有道的真僧在此,老孙独力搀扶,有何不成!已选明日起家去矣。你不信,待我请来你看。”叫:“小的们,快就教员父出来。”果跑出来,牵出一匹白马,请出一个唐三藏,跟着一个八戒,挑着行李;一个沙僧,拿着锡杖。这沙僧见了大怒道:“我老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那边又有一个沙和尚!不要无礼!吃我一杖!”好沙僧,双手举降妖杖,把一个假沙僧劈脸一下打死,本来这是一个猴精。那行者恼了,轮金箍棒,帅众猴,把沙僧围了。沙僧东冲西撞,打前程口,纵云雾逃生道:“这泼猴如此惫懒,我告菩萨去来!”那行者见沙僧打死一个猴精,把沙和尚逼得走了,他也不来追逐,回洞教小的们把打死的妖尸拖在一边,剥了皮,取肉煎炒,将椰子酒、葡萄酒,同众猴都吃了。另选一个会窜改的妖猴,还变一个沙和尚,重新教道,要上西方不题。
三藏发怒道:“你这猢狲杀生害命,扳连了我多少,现在实不要你了!我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快走快走!迟了些儿,我又念真言,这番决不开口,把你脑浆都勒出来哩!”大圣疼痛难忍,见师父更不转意,没何如,只得又驾筋斗云,起在空中,俄然觉悟道:“这和尚负了我心,我且向普陀崖奉告观音菩萨去来。”